從堤岸上下來之后，蘇凜香帶著夏樹再次回到了梅津寺町。

與來時不同，梅津寺町的街道上點滿燈籠，海風夾雜著落櫻，給神明垂青的小鎮鋪上溫馨的色彩。

期間夏樹的肚子不爭氣的叫喚起來，于是蘇凜香帶著夏樹走進鎮上的館子，在老板爽朗的笑聲中，點了各色料理。

從燒鳥到雜燴飯再到當地的特色飯團。

日式清酒一杯接著一杯。

夏樹從未想過濱海小鎮的料理能這么美味。

料理熱騰騰的水汽中，一抹天空樹狀的流蘇一晃一晃。

此時恰逢漁船回港，魚市場的老板騎著摩托車將最新鮮的鰈魚送過來、

這是當地漁民的習慣，將漁船上最鮮活的大魚直接送到店里，圖個好價錢。

一般的食客點不起這種“特快專遞”的魚，只有錢包厚實的有錢客人才會豪情地下單。

夏樹牽著蘇凜香的手，豪爽的買下了那條大鰈魚，放在菱形的鐵網上烤制。

夏樹大氣地分享著烤好的魚肉，店里的客人都用筷子敲打碟子，為年輕懂行的外國食客叫好。

蘇凜香坐在火爐旁邊，臉被照的紅潤喜人。

一路兜兜轉轉，一直耗到晚上九點半才往鎮子外走。

夜色深沉，蘇凜香的白色裙子上星星點點，臉上滿是酒后的紅暈。

那是他們從堤岸下來前撿的小蝦小蟹，這些小東西在碎石灘上被潮頭拍得東倒西歪，反光的背殼在漆黑的夜色中閃閃發光。

“我們怎么回去？”

夏樹一手提著袋子一手牽著蘇凜香。

“晚上9:45坐最后一班火車去松山市，然后在松山市直接換乘新干線的四國快車，兩個小時就能到大阪，回到東京的時候大概是凌晨三點。”

蘇凜香伸出手掌，每說一個地方就按下一根指頭。

真是奇怪，明明喝了很多酒，此時的大腦卻異常的清醒，連帶著思緒都縹緲起來。

“凌晨三點？”

“對啊，我第一次去青陽的時間。”

天空中下起蒙蒙小雨，蒼白的月色里飄著牛毛狀的雨絲。

海風和細雨混在一起，氣溫迅速下降。

梅津寺町的車站里，夏樹將蘇凜香虛摟在懷中。

“車快來了，咱們就在月臺上呆著吧。”

“嗯，”蘇凜香點點頭，脫掉腳上的高跟羊皮短靴，露出已經濕透的襪子。

“不過我的襪子完全濕掉了，阿爸跟我說過穿濕襪子容易生病。”

“這個點哪來的店鋪給你買襪子，學姐真是的，剛才直接說就好了。”

夏樹看了眼月臺上的時鐘，9:40.

“想回去買也來不及了...”

夏樹焦急地原地打轉，口中低喃。

蘇凜香心中遲疑，越釀越深的酒意卻迫使著她越過心中的那條界限，最終她紅著臉輕笑，

“真是...麻煩學弟幫我把白色的袋子拿過來。”

蘇凜香接過夏樹遞來的白色袋子，從里面掏出一塊黑色的絲質布料。

撕開外頭的透明塑料袋包裝，黑色布料在蘇凜香手中延伸——那是一雙帶著蕾絲花邊的黑色絲襪。

“怎么？學弟開竅了？打算幫學姐穿絲襪了？”

“學姐...你...你喝醉了。”

夏樹紅著臉轉過身去，酒精的余威在身體里爆發，將大腦擾成一片混沌。

身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凜香輕輕拍著夏樹的肩膀，從夏樹手中接過那些裝著衣物的袋子。

果凍狀的嘴唇一張一合，酒精的味道噴涌而出。

“學弟，要不要摸摸看啊？”

夏樹被嚇得躲到月臺的柱子后，探出頭打量著蘇凜香。

以后一定不能讓學姐喝醉，喝醉了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月光下，蘇凜香捂著肚子大聲笑著，像是無拘無束的孩子。

遠方傳來火車進站的汽笛聲。

他們肩并肩站在月臺邊緣，看著明亮的車燈割開黑夜越來越近。

列車掀起的風把細雨吹得凌亂，燈火通明的夜班車在他們面前緩緩地停下。

車門打開，露出空無一人的車廂。

也是，畢竟很少有人像他們一樣，在四國的濱海小鎮玩到深夜。

夏樹牽著蘇凜香的手，走進車廂。

看起來時光并不只是單單眷戀那個濱海小鎮，車廂內的布置仍舊是拍攝《東京愛情故事》時的風格。

只有墻上掛著的《東京愛情故事》的劇照告訴他們，神明仍舊注視著這里。

夏樹恍惚間看到那個名為赤名莉香的魂靈，那個愛笑的姑娘出沒在車廂的各個角落。

列車啟動中噴出濃密的白色蒸汽，像云一樣在站臺上流動。

兩人靜靜坐在列車座位上，蘇凜香牽著夏樹的手，頭輕輕靠著夏樹的肩膀。

列車在鐵軌上轟隆隆地作響，窗外層層疊疊的海潮沖刷著海岸。

“夏樹，”蘇凜香忽地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香根鳶尾的清香合著酒味充斥在他們之間，“我決定了，不管怎么樣，我一定要追到你。”

“嗯...嗯？”

夏樹的思緒被蘇凜香的言語拉回，他呆愣愣地看著眼前醉酒的女孩，一時之間竟分不清這是霓虹還是法國。

“不是...可是...”

“我其實也說不清到底什么是喜歡。”

“那學姐你...”

蘇凜香看著夏樹，鑒子般的眸子里映出夏樹的臉龐。

“但阿爸跟我說過，遇上喜歡的東西要緊緊攥在手里，我沒有輸過，無論是高考，還是東大的offer。”

夏樹深吸一口氣，按住蘇凜香的肩膀，

“可是學姐，我心里已經有人了，你是搶不走她的位置的。”

“是啊，所以這不是告白，這是宣戰呀。”

蘇凜香緊緊盯著夏樹的眼睛，臉上的紅暈不知何時已經褪去，露出精致皎潔的面色。

“你能喜歡上第一個，就一定能喜歡上第二個。”

夏樹的心底沒由來的閃過慌張，他眼神閃躲，言語竟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但是...按學姐的道理...也會喜歡上第三個的...到頭來...”

蘇凜香的手指放在夏樹唇前，止住了夏樹的言語，眸子溫柔的像是能擠出水來。

“沒關系的，這是我自己的事，只要夏樹不躲著我。”

夏樹不敢看蘇凜香，他害怕承受那份火熱的情感，害怕一份情感到最后會傷害到兩個人。

但自己該說什么，自己又能說什么？

“夏樹還要回國不是么？”蘇凜香牽起夏樹的手，“那個女孩應該也不會希望夏樹因為她放棄料理吧。”

夏樹緊咬著下嘴唇，眼角微微顫抖。

其實蘇凜香說的很對，如果他真的打算放棄料理，就不會嘗試經營青陽，更不會聽從葵的建議往百花餡里加鹽漬的櫻花。

雖然嘴上一直說著老爺子逼迫他，但如果不是真的熱愛料理，又怎么能忍受廚房里的十年如一日？

自己是否有勇氣去回應學姐的情感，如果有，那葵的呢？

恍惚間，夏樹看到病床上的女孩對他點頭。

良久的沉默后，夏樹看向那雙溫柔的眼睛。

“那學姐就試著攻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