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恩城,重刑犯監牢。
“諾里斯局長,晚上好!”
兩名看守見到諾里斯前來,腰板更加挺直了,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其中一個看守躊躇了片刻,盯著諾里斯氣場,問道:“諾里斯局長,今晚是一個人來?我記得下次審訊的時間是——后天?”
“對,因為這不算正式的審訊,我也是向你們老大特別申請過的,”諾里斯疲憊地應答,點燃嘴里叼著的煙,“無論怎么樣,她也是我的女兒?!?
“大晚上的,也是辛苦你們了,咱先走個流程吧。”
說完,他便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鑲著金邊的文件,上面是典獄長的親筆簽名。
“沒事的,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確認文件無誤后,兩名守衛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對諾里斯敬了一禮,讓開道路。
踏入監獄門的前一刻,諾里斯想了想,把燃起不久的香煙給掐了,再竭力挺起胸膛,走進掛著“戴莉.亞爾曼”門牌的房間。
在刻畫有無數法陣的牢房中,戴莉緩緩從地上站起身,隔著玻璃望向這邊。
她身著一身囚服,神情略顯疲憊,發絲凌亂,卻依舊蓋不住嬌美的臉龐。
見到諾里斯,她的聲音冷下來,“你來干什么?我說了,把我殺了我也不會吐半個字的?!?
“沒什么,我就是想見一見你?!?
諾里斯重重地嘆了口氣。
誰能想到,與疼愛養女闊別多年,再見面竟是這樣的形式。
而且比起之前的性格,現在的她更加古怪了,就如同一只警惕的刺猬,拒絕與任何人的接觸。
曾經戴莉就不愛喊他叫爸爸,都是直呼其名,如今連名字都不提了。
這讓諾里斯很是受傷。
“我今晚來...是以我個人的身份,以你父親的身份,勸你招供的?!?
“哦?”
戴莉不屑地撇了撇嘴,“說完了?說完就趕快滾吧。”
她的態度依舊堅決,和前三次正式審訊一樣。
諾里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斟酌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上面的通知下來了,若你再不招供,就會請精神類的職業者,強行讀取你腦子里的記憶?!?
“所以...請說出來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的大腦會受到不可逆的損傷的?!?
“戴莉,我的女兒,算我求你了?!?
說完,諾里斯深鞠一躬,言語中帶著強烈的懇求。
誰能想到,在外人面前叱咤風云,談笑風生的局長諾里斯,竟也有如此卑微的一面。
“戴莉,我不知道你當時突然離家出走的原因,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去問了,我只想你好好地活下去,好嗎?”
戴莉面無表情地把玩著自己的褐色卷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這算是什么?你們慣用的伎倆,打感情牌?”
“怎么可能,我對你哪有什么謀算,我真的希望你不受到傷害?!?
“呵,”戴莉嗤笑一聲,嘲諷道:“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會受到傷害,那就應該偷偷把我放了,不是嗎?”
“你敢嗎?”
諾里斯聞言,死死地捏緊了拳頭,而后又無力地松開。
他堅定地搖頭,“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不行?!?
“犯下了罪行,就要接受審判,得到相應的責罰,我只是想減小你所受的不必要的痛苦?!?
諾里斯上前一步,再度懇求:“招供吧,戴莉,哪怕一點線索都好,再這樣下去,上面的壓力我是攔不住的!”
戴莉輕哼了一聲,臉色驟然冷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一板一眼、公事公辦,把這種品質當成榮譽,卻疏忽了親近人的感受?!?
“也就是這樣,媽媽到死之前都沒有接受你,而將我托付給你,也是沒有其他辦法的無奈之舉吧?!?
諾里斯的身體劇顫。
這話若是從其他人口中說出口,他早就暴起了,但面對戴莉,他生不起半點脾氣。
唯有愧疚與歉意。
“死心吧,我說了,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如果真要來那一套的話,哼——我寧可自殺?!?
“這怎么行?!”
“關你屁事,你又不是我親生父親?!?
聽到這句話,諾里斯當場瞳孔巨震,想說的話也被活生生堵住了。
是啊,他沒有資格、
戴莉見他消沉下去,便不耐煩地擺擺手,下達了逐客令,“我要睡覺了,你自己滾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呵,現在的監獄應該不會殘忍到不讓囚犯睡覺吧?”
“好,我走,你多保重?!?
諾里斯低垂著腦袋走出審訊室,那寬大的背影在此刻卻顯得那么蕭瑟。
他回過頭,悶聲道:“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兒,我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
最后一句話他沒說出口:“哪怕我沒法活下去?!?
那之后,諾里斯便在兩名看守同情的目光下,一言不發地走出去,徹底消失在戴莉的視野中。
走到了外面,諾里斯惆悵地掏出香煙,剛要點燃,便發現通訊石在閃著亮光。
有人在呼叫他。
他強壓下悲傷的情緒,用出和以往相同的雄渾嗓音應答道:“喂,艾登?這么晚了,出現了什么情況?”
“...你說什么?”
諾里斯佝僂著的身影再度直了起來,眼神中放出攝人的利芒,“六王子早就死了?”
“我現在就回局里,你跟我詳細說說!”
與此同時,戴莉的牢房中。
到了熄燈時間,監牢內本就昏暗的燈光就此熄滅,她那張布滿寒意的臉也隨之徹底隱沒在黑暗中。
確認周圍無人后,她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忽然跌坐在地上,急促地喘著氣。
嬌小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著,大顆大顆的眼淚自晶瑩透亮的眸子中涌出。
輕輕的嗚咽聲混雜著她的自語,在小小的監牢內回蕩。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不過很快,只要再等一段時間,我就能救你了,爸爸!”
......
稍晚一些的時間,六王子的宅邸內。
門口昏迷的護衛們被雜亂地丟在草叢中,每個人的身體都呈現出陰郁的黑色,慢慢干癟了下去,像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空了。
伊卡斯戴著金絲眼鏡,依舊是那身整潔的教師袍,慢慢走進了宅邸內。
淡淡的血液長河像是有生命一般,跟著他的腳步快速游動著。
“真是想不到,居然在這個時間節點暴露了,都怪那個那個該死的女老師,非要拉我去吃什么狗屁晚餐,害我沒法立刻脫身!”
伊卡斯開始討厭起這個新身份了。
他嘴上罵罵咧咧著,甩出完全不符合他人設的臟話。
來晚了。
他的臉色一寒,陰沉得要滴出水來,快步走向二樓。
穿過走廊,伊卡斯走進了弗雷德的房間,發現已是空無一人了。
房間比平常都要整潔得多,若不是滿書架的書和書桌里的各種資料都被洗劫一空了,他可能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雖然這具臭人偶有著自己的意識和想法,需要時不時蒙騙一下,但他帶來的情報價值是不可估量的。
想到那個人的臉,伊卡斯打了個寒戰。
這塊是他負責的,必然是要承受一番雷霆之怒了。
伊卡斯百思不得其解,假弗雷德是他們計劃中一根重要的釘子,但隱藏得極好,自己也是非常上心,怎么會突然就暴露了呢?
也不怪他想不出,誰能想到,繼承著原主意志的弗雷德人偶會如此張揚地使用早已銷聲匿跡的邪道技能,并意外地被人追查到了。
和這次的情況比起來,伊卡斯實驗室和人偶師職業書的損失簡直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了。
事已至此,伊卡斯除了發泄式地怒吼、憤怒地砸碎書桌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的暴脾氣對上醫生、老師之類的人設,實在是毫不相干。
“我不甘心...那個該死的入侵者,我一定要找到他!”
伊卡斯清楚,面對實力在四階的幻術師人偶,不可能半點魔力氣息都不留下。
雷恩法師學院基本處在荒郊野嶺,周邊的宅邸也算比較稀少,他基本能斷定入侵者就藏匿在學校中。
只要記住他的魔力氣息,或是血的味道,借助老師身份的便利,遲早可以追查到那個人的身份。
想到這里,伊卡斯摘下裝飾用的眼鏡,眼球和眼白在一瞬間便被鮮紅的血色填滿。
三階技能,血色視界。
在這個狀態下的他,對魔力、血液的感知力可以說是提升到了極致。
入侵者的反追蹤能力很強,竭力隱藏了戰斗所產生的魔力氣息。
不過,終究還是有著絲絲縷縷的淡淡氣息,被他的眼睛定位到了。
伊卡斯的鼻子聳動片刻,陰森地咧起嘴巴,“可惜,在我的眼睛和鼻子面前,再多的算計亦是無用?!?
“嗯?”
他忽然眉頭一皺,感覺到這股氣息很熟悉。
很快,伊卡斯回想了起來,氣憤地怒吼出聲:“踏馬的...不就是上次偷我職業書那小子嗎?!”
“想不到啊,僥幸讓你逃跑后,竟然還是撞到了我面前。”
伊卡斯的血色的眼瞳中透露著殘忍。
“這次,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他繼續在房間的各處搜尋著,希望尋找到更多的線索,對那個入侵者進行直接定位。
然后,伊卡斯一不留神,就踩到了一個隱秘的法陣。
頃刻間,那個法陣就被激活,一段被處理過的模糊聲音自其中響起來。
“傻狗,想追查我,笑死人了!”
轟!
下一刻,劇烈的火焰氣浪自法陣中席卷而來。
威力不大,傷不到伊卡斯,卻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蔓延至整個房間。
房間里的家具都是弗雷德喜好——完全天然的木質產品,一點就著。
就這樣,在伊卡斯錯愕的目光下,無論是殘留的魔力氣息還是血液,都在耀眼的火光中消失殆盡了。
毀滅氣息就算了,正常人都會做的。
但這個該死的入侵者,似乎是算到他會過來追查了,竟然還專門放了一段嘲諷給他聽。
欺人太甚??!
“不殺你,我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