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地斜了。
落日的余暉鋪在山林,林邊上的云朵就像一灘被砸碎的黃色爛泥,迸濺出來的泥巴點把夕陽給埋了。
山林的盡頭是一座木頭立起的牌坊,兩根腐朽的木頭柱子頂著一塊歪扭的木板,上面有三個已經褪色到快要看不清楚的大字,依稀還能辨別出來。
這里便是七寶鎮了。
張西望從樹林里走出來,停在牌坊下方,打量著后方的小鎮。一排排的茅屋錯落有致,延伸數十里,街道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一派熱鬧景象。
此地離三清門大概有千余里地,他乘風御劍,從上午飛到了下午,太陽也從朝氣嬌嫩被他熬成了暮氣珠黃。
好在是到達目的地了。
“二師兄,二師兄你在哪兒呢!”
張西望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又伸了個懶腰,琢磨著該怎么尋找他那個素未謀面的二師兄許靖之。
他才入門半年,時間短暫,師父總共只收了四個弟子,他只見過恬然,至于傳說中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只知有這倆人,不知倆人長啥樣。
據恬然說,大師兄因為修煉遇到瓶頸,下山游歷去了,希望通過凡俗歷練,能夠有所突破。二師兄說是因為下山除妖,結果把自己給除丟了。
兩人都是在三年前離開的,張西望壓根就沒有見過,恬然給了他一張畫像,線條很簡單,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了,就像是一筆勾勒的,水平和三歲的張西望有得一拼。
他踩著小路,往小鎮走去,街邊的鎮民們來來往往,扛犁趕牛準備回家的樸實老農正在抽著旱煙,路邊的翩翩公子長衫折扇,坐在茶攤小憩,二樓小窗半開著,縫里有個大家閨秀望著街道俊公子掩面而笑。
路邊賣咸魚,賣竹籃,賣胭脂水粉,賣豆腐,賣燒餅……呼喚聲此起彼伏。
“新鮮自制的水豆腐,味道鮮美,這位公子,要不要來一碗?”
路過攤邊的時候,一位皮膚黝黑的老伯朝張西望吆喝著。
“大哥哥,來一碗嗎?我爺爺的豆腐腦很好吃的,配上芝麻肉餡燒餅,十分美味。”在旁邊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大膽地幫爺爺攬客。
張西望肚子正好也餓了,便道:“行,來一碗,外加三個燒餅,不要香菜。”
“好咧,公子您先坐。”
老伯高興地起鍋,小女孩則是飛快地從蒸籠里拿出三個燒餅,用碗裝了,給張西望盛過來。
清爽的豆腐腦入口,伴著蔥花,香氣撲鼻而來,再咬上一口燒餅,肉味纏繞舌尖,真乃人間美味。
張西望覺得不夠吃,又招手示意:“老伯,再來一碗。”
“公子您稍等,馬上來。”老伯趕緊又端來一碗。
兩碗還是不夠,張西望索性再要了三碗,外加五個大燒餅。趕了一天的路,食欲很大。
老伯樂呵地忙活著,張西望一個人頂得上四五個顧客,自然不能怠慢了,看張西望胃口這么大,他打量了一番,又道:“公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
張西望咬著燒餅問道:“我是來找人的。老伯,這里最近有什么離奇的事情發生嗎?”
二師兄是除妖把自己給除丟的,現在又突然出現在這個小鎮,他覺得事情應該沒那么簡單。
“離奇的事情?唉,怎么說呢?我們能在這個小鎮活下去就很離奇了。”老伯微微嘆息道。
張西望嘴里塞滿燒餅,口齒不清地問道:“老伯何出此言?”
“這個小鎮啊……”
老伯正在清洗鍋的時候,突然遠處有人喊了一聲:“黃霧來了!”
張西望聽到聲音,還疑惑什么是黃霧,可是一旁的老伯忽然臉色大變,立即丟下手里的大瓢,拉起自己的小孫女,就往后面的草屋里跑。
跑了一半,又轉頭朝張西望喊道:“公子快進來,快點快點!”
“怎么了?咋慌里慌張的?”張西望咬著著燒餅頗為疑惑。
“大哥哥,快點,黃霧很危險!躲過黃霧再說!”小女孩轉頭跑過來,拉著張西望的手就往草屋跑。
張西望被小女孩拉住,不太明白發生什么事,但還是跟著走,一邊走一邊往后面瞧了一眼,卻發現方才還熙熙攘攘的街道,眨眼間就已經變得空蕩蕩的,還有幾個跑得慢的人也找一間屋子鉆了進去,把門都給關緊了。
每個人躲藏的姿勢都很熟練,好像都對此見怪不怪。
張西望走到門口的時候,目光往小鎮外面望去,鎮外的山林里不知為何彌漫出了一股黃色的煙霧,這股煙霧慢騰騰地攀附在路途上所有大樹,草木,淹沒了牌坊,蓋住了小攤邊的招牌。
他正覺得奇怪的時候,小女孩已經將他給拉進了草屋,老伯“砰”地一聲就將門給關上了。
“這黃霧是怎么回……”
張西望剛開口,小女孩就噓了一聲:“大哥哥不要說話,不要發出聲音,等黃霧過去再說!”
老伯也在那里拼命搖頭,讓張西望不要問。
張西望只好閉上嘴,他站到窗戶邊,隔著窗戶的縫隙往外瞧去,感知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了屋外,靠著風的流動去觀察這些黃霧。
黃霧之中夾雜著一股陰沉冰冷的詭異氣息,所到之處,溫度仿佛都下降了些許,像是濃厚的怨氣,粘稠渾厚,又像是一堵行走的墻,居然壓縮了張西望的感知。
黃霧很快就覆蓋住了整座小鎮,所有地方都是黃蒙蒙的一片,能見度不到一米,它們撞在了草屋上,又輕輕地飄起來,似乎在搜尋著什么,卻又沒有順著縫隙往屋內來。
緊接著,張西望就聽到了一些十分古怪的聲音,從黃霧里傳來,好像是某個女人在凄涼地哭泣,也有小孩子驚恐的慘叫,還有某種肢體分離的撕裂聲,更有指甲刮石板的酸澀聲響。
“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誰來救救我的孩子!牛娃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娘……”
“爹爹,不要殺我爹爹!”
“桀桀桀,這腦子真好吃啊!我就喜歡嘗嘗這種腦子,你要嘗嘗嗎?”
“我們把那個人掛起來風干吧,我想吃臘肉。”
“嘿嘿嘿……”
詭異的聲音仿佛越過了厚重的黃霧,在張西望耳畔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