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吉時已到。

“咚咚咚！”

整個玄清觀張燈結彩，貼滿了大大小小的喜字，弟子們歡呼雀躍，擂鼓擊聲，比過年還熱鬧。

眾人齊聚，有說有笑，看祭臺上擺滿的紅包，個個笑的合不攏嘴。

齊風夾在人群，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歡聚一堂，足有五六十號。

可即使人數在多，與眼前直插天際的三尊巨大雕像相比，卻不值一提。

“都到齊了吧？”

負手站定的清風子朝著身旁的祭臺隨手一揮，疊如小山高的紅包飛入空中，如紅雨降下，落入臺下人群。

“今日太上壽誕，道爺我高興，這是給大家的一點薄禮，都收下吧。”

眾人欣喜萬分，紛紛舉手搶奪。

唯獨齊風面無表情。

按理說壽誕本該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可知道真相的他，臉上卻毫無半分歡喜之色。

他并未作聲，安靜的等待喧鬧的結束。

“娃娃們，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看著你們，道爺我高興啊！”清風子大笑，“瞧瞧，這里有新進的，也有追隨道爺我多年的，歲月漫長啊，曾幾何時，咱們還是寡婦進當鋪，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可現在呢？也算是有了份不錯的家業了，你們說是也不是啊？”

“是！”眾人高聲齊呼。

看著弟子們無不興奮的表情，清風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雞皮老臉上顯出一絲別樣的情感：“不管怎么說，這一天也算是到了，再多的心酸也都將隨著泥牛入海，一去不還！而你們呢，你們所做的一切，道爺我都看在了眼里，今個，道爺我要由衷的和你們說一聲，謝謝了！”

聽到這，齊風一楞。

不止是他，在場眾人皆是一楞。

這話如雷降心。

對于突然敞露心扉的清風子，眾人無措，只覺心中被狠狠一揪。

所有不堪入目的過往仿佛都在這一刻，歷歷在目，一幕幕歷經絕望想要放棄曾以為無法跨越過的黑暗，在今天看來，似乎也都不再是那么堅不可摧。

時間可真快啊。

世事幻如蕉鹿夢，浮華空如靜花緣。

他們...都熬過來了！

歲月沉寂許久，不然，哪得驚艷四方？

看向全場，他們沉默，臉生異樣，感慨萬千。

二月二十五。

這是在場所有人一律覺得癩子頭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看著站定臺上的清風子，恍如大日烈陽，散發光芒，這絕非在場之人不夠出類拔萃，而是清風子身上的光太過閃耀。

齊風剛張開的嘴又閉上，他的心是空的，不知該說些什么，此刻的他，只能用無聲來抵擋。

是啊，

這決非他不夠驚艷，而是清風子太過閃耀。

不知為何，他突然百感交集，欲與對方試比高，可現在的他又似乎難挑懸梁，只得隱忍薄發。

“師...師傅！”

嗚咽聲在人群里響起，不少臉泛熱淚的弟子耐不住心頭，早已匍匐在地，感激涕零。

“師傅...您，才是真的辛苦了！沒有您，哪來的我們，沒有您的大恩大德，俺們早都餓死在外邊了！”

“是啊，師傅……嗚嗚嗚~~~”

現場安靜了許久。

“娃娃們...”

看著感恩戴德的眾人，清風子語氣稍滯，轉眼間，眸子便是一縮，面色沉了下來。

“道爺我本不想這么做的...奈何，天不等我，為了咱玄清觀的未來，道爺我必須狠下心，祭了你們！”

“你們可莫要怪我啊…只愿來生，道爺我化為神明，替你們睜開雙眼，再好好看看這世間……”

此話一出，場內頓時鴉雀無聲，不少人甚至臉色發青，身子發抖。

淚水晶瑩的弟子們微微仰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臺上忽然變臉狠戾的清風子，他們怎么都想不明白，剛剛還慈眉善目掏人心窩的師傅怎說變就變？

想起對方的喜怒無常，心狠手辣。

眾人目露驚駭，大聲尖叫，頓時所有人手忙腳亂，撞在一起，忙不迭地的雙手刨地，倉皇而逃。

“哼，你以為你們逃得掉？”

清風子臟兮兮地袖袍揚空一甩，一道陰陽怪氣從他寬闊的袖口里鉆了出去。

一黑一白兩道氣息形如兩色蛟龍般游蕩在天，發出震耳欲聾的雷霆轟鳴，眨眼間，尚在驚慌奔逃的眾人，驀然回頭，便已被天穹上降下的驚雷全部湮滅。

頓時，尖叫聲撕心裂肺，響遏行云。

在場攜有尺寸之功的眾人都消失了，唯獨諾大的溶洞里剩下齊風單薄的背影。

這一幕早在意料之中，所以他面無表情，并無太多情緒。

他與這些人毫無關系，死不死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只要他在意的人還活著就行。

“哈哈哈，是時候了！”

看著尸骸遍地的眾人，清風子忽然大笑起來，拂袖一展，身子騰空而起，仰俯間，便已落在百丈白姑頭身之上，緊接著，雙手掐訣，朝天霸氣一指！

“開！”

轟隆隆，地動山搖。

齊風頭頂所在的整個陰暗溶洞，隨著對方怒喝，頓時分裂兩半，露出一碧如洗的萬里晴天。

太陽燭照，一縷耀眼的陽光透過巨大缺口照射在他臉上，刺得他險些睜不開眼，而在他面前背對大陽的三姑雕像在金輝的映照下，透出萬丈光芒，宛如一派皇者之相。

昔時的陰暗如同大江東去，腐爛潮濕的氣息被千秋綠水的大好景明所取代。

齊風仰首站定，沐浴在臉，再睜眼，平靜眼眸閃過凌厲殺機。

這一刻，終究是來了。

“娃啊，吉時已到，你可愿隨道爺我一同成仙？”居高臨下的清風子朝下看去，睥睨一切。

齊風迎上那已被光影埋沒，早已看不清真切的模糊身影，平靜道：“我不愿。”

“你說甚？”天穹上傳來暴虐的聲音，一道身影轉瞬即下，清風子疾步走去，“你再說一遍?”

面色陰沉的清風子渾身散發著惡臭，夾雜著死老鼠的味道，形如一堵墻狠狠的撞了過來。

齊風面無表情，對待對方臨近，就在對方愈發越靠之時，他嘴角噙笑，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狡黠。

他掏出生米，塞入嘴中，繼而抬手一指，“殺祂厝！”，下一秒，一道黑色陰影猛地朝清風子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