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改到下午六點，見時候差不多了，江臨收拾收拾就準備出門。

離開房間前他給宋巧巧打了一通電話，再次叮囑一番這才放了心。

房間里，宋巧巧和周明瞳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宋巧巧滿臉焦躁，周明瞳則一臉淡然。

“你說我穿這身是不是太暴露了？”

“不暴露啊，這就是一件普通的裙子。”

“不行不行，還是得換一套，這件呢？”

“也還不錯？”

“這個呢？”

“……”

“還有這個！”

“……”

“瞳瞳姐你怎么不說話？”

周明瞳認真地看著宋巧巧，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巧巧，我不太懂你為什么這么慌，晚上的聚餐不是還有呂導(dǎo)嗎？”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宋巧巧拿著裙子的手尬在半空，抿了抿嘴，最后直接在周明瞳的注視下放棄抵抗了。

就穿這件了，不改了！

“其實以巧巧你的長相穿什么都好看，不需要因為這種小事頭疼?！?

“晚上只是尋常的聚餐，有呂導(dǎo)在，不會有問題的?！?

算了，心累，毀滅吧！

臨出發(fā)前，宋巧巧借口遣走周明瞳，從床頭柜里拿出了自己的日記本。

這個日記本陪了她不少時間，就快要寫滿了。

過去她只在上面記載自己的片場見聞和學(xué)習(xí)過程，但今天有些東西她不吐不快。

筆尖唰唰在紙上滑動，宋巧巧寫道：

【今天江臨邀請我出演電影女二號，我覺得他可能有點喜歡我?！?

【我現(xiàn)在很煩，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的感情。要是用專注事業(yè)為借口，該不會讓他傷心吧？

畢竟這段時間和他相處得還不錯，他也算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他變成這樣我也有很大責任，一定是我的行為讓他產(chǎn)生了誤會?！?

【雖然不明白隔壁劇組為什么現(xiàn)在才找女二號，但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要是接受了這個角色又拒絕了江臨，他會不會以為我是個渣女，在欺騙他的感情？】

【好煩，誰能幫幫我？瞳瞳姐真是一點也靠不住，比我都幼稚，現(xiàn)在只能靠自己了?！?

【實在不行就按照小說里寫的那樣，說自己只是把江臨當朋友。】

【不行不行，這太假了！】

【要不還是裝醉吧？或者冷臉對待江臨。這樣次數(shù)一多，他應(yīng)該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唉，還沒成為影后就要被迫面臨感情問題，宋巧巧啊宋巧巧，誰讓你長了這樣一張禍國殃民的臉？】

【你有罪！很大很大的罪！】

——

“瞳瞳姐，晚上我要是給你發(fā)短信讓你來接我，你就趕緊來，記住了沒？”

“你就躲在附近，算了算了，要是讓人發(fā)現(xiàn)就該誤會了，你還是呆在酒店吧?！?

“然后我跟你講……”

前往老兵燒烤的路上，宋巧巧還在對周明瞳叮囑注意事項，不等她說完，江臨的聲音忽然闖了進來，嚇了她一大跳。

“你還帶經(jīng)紀人了？”

“正好，晚上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

“呀！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我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什么了？”宋巧巧一臉驚慌。

江臨皺了下眉，一頭霧水地看了看宋巧巧，又看了眼她的經(jīng)紀人。

“額……經(jīng)紀人小姐?！?

江臨想說點什么，但他不記得這個存在感不高的經(jīng)紀人叫什么了。

“我姓周，周明瞳?！?

看著面無表情的周明瞳，江臨基本明白她應(yīng)該就是宋巧巧背后大佬的眼線了。

“是這樣的，有些話我忘了在電話里說得詳細一些，這次請宋小姐吃飯不需要她做什么，就是單純的吃飯，關(guān)于軋戲的問題，杜導(dǎo)那邊來想辦法。”

“選她當女二號也只是形象性格很符合，沒其他意思，希望周小姐你別誤會?！?

“好，我明白了。”

“嗯，”江臨點了下頭，看到前面的杜導(dǎo)和四舅后，又加快了語速，“待會我們就裝作偶然遇到，千萬別在呂導(dǎo)面前說是我邀請你們過來的。”

“好。”

交流愉快地結(jié)束。

江臨加快腳步，和宋周二人拉開一小段距離。

都這么避嫌了，想必他應(yīng)該安全了。

“瞳瞳姐，你明白江臨說的是什么意思了嗎？”

宋巧巧瞅準時機，壓低聲音向周明瞳問道。

剛才江臨說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在宋巧巧疑惑的視線下，周明瞳坦然地搖了下頭。

“我也沒懂?！?

什么軋戲不軋戲，聽上去就好復(fù)雜。

宋巧巧倍感心累地嘆了口氣，還在想今天這頓飯的目的，苦思冥想間，江臨拉開了二人不少距離。

江臨趕到包廂的時候，杜長林和呂靜兩個人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酒了。

他就不明白了，約好的時間是七點，他們兩個六點多就過來吃飯喝酒是怕他和他們搶食？

“臭小子，趕緊給我過來，我和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杜長林杜大導(dǎo)演，我同學(xué)！你得叫杜叔！”

看著四舅意識已經(jīng)有些不清晰了，江臨本想隨便糊弄一下，杜叔這兩個字說的也就沒帶什么感情。

只是閹割感情版的杜叔剛一叫出口，江臨的后脖梗就挨了一個大脖溜，這勁道，四舅得使出了十成力。

“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一個杜叔讓你叫成這樣?！?

“欸，大外甥還小，不至于不至于?！?

杜長林遞了個眼神，示意江臨放寬心。

江臨估算著宋巧巧此刻應(yīng)該到門口了，于是演技拙劣地說道：“四舅，來的時候我瞧見小宋了，要不把她也叫來一起吃點？都是一個劇組的，不叫來也不合適?！?

“嗯，你說的有點道理，你去把小宋請過來。”

江臨沒覺察到四舅話中的請字，但還是把宋巧巧周明瞳叫了過來，一切都在按照他和杜長林商議好的情況發(fā)展。

“小宋和小周過來了啊，來，一起坐下吃點。”

“這也沒什么山珍海味，別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燒烤這種東西周明瞳不知道覬覦多久了，要不是巧巧非要維持體型不肯沾葷腥，她非得日日頓頓吃燒烤，吃到反胃才算完。

宋巧巧也沒那么矯情，拿起一根羊肉串小口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觀察著江臨。

只是她發(fā)現(xiàn)江臨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在杜長林的身上，她同樣望了過去，然后就看見三十好幾的杜長林沮喪個臉，朝著呂導(dǎo)大訴苦水起來。

在此期間，杜長林留出雙耳應(yīng)對呂靜，余光則時不時打量著宋巧巧。

一眼下去沒什么問題，杜長林正式開始了前戲階段。

“老呂，你是不知道我這部分手預(yù)告能有多爛！劇本毫無邏輯不說，還攤上陳松這么個毫無演技的主！”

“要不是看在他是投資商的人，老子非得把他換了，不用換別人，換咱大外甥就夠用了?！?

“有時候我就在想，要是這輩子都拍不出什么像樣的電影，倒不如去投奔你，和你一起拍網(wǎng)劇算了?！?

呂靜將剩下的小半瓶酒一飲而盡。

“你快拉倒吧，拍網(wǎng)劇要是真有這么好，我至于這么久不聯(lián)系你？說白了還是沒臉啊?！?

“咱們那一屆就我混得最差，一看見那些老同學(xué)不是獲獎就是拍電影，我晚上都睡不著，頭發(fā)大把大把掉！”

呂靜指著自己漸漸謝頂?shù)哪X袋，“你看看我，我呂靜在我老呂家那也是個帥小伙，家里就沒一個英年謝頂?shù)?，現(xiàn)在到我這兒就開始了！”

“因為這個，我都沒臉回老家。”

呂靜說得臉紅脖子粗。

“拍網(wǎng)劇沒你說的那么自由，別看我在劇組是老大，可架不住投資商往里面塞人啊！”

“要是塞點有點靈性的那另說，你看我們劇組的那個……”

呂靜話音一頓，尷尬地看向宋巧巧解釋道：“小宋啊，你別往心里去，我這是在說那個小趙呢，不是在說你?！?

宋巧巧被說得腳趾抓地，腦袋都快埋進前胸了。

何必非要解釋呢，她原本可以裝作無事發(fā)生，這下好了，全都知道她是投資商的人了。

都怪老爸，肯定是他找來的人對呂導(dǎo)說什么了。

“就拿小宋來說，人家家財萬貫，不去做千金大小姐偏偏來橫店找罪受，就這精神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咳咳——”

還沒咽下去的酒在喉嚨里翻江倒海了起來，江臨被嗆得連連咳嗽。

“等會兒，四舅你剛才說千金大小姐？”

“啊。”

“她？宋巧巧？”

“什么宋巧巧，你得叫宋姐！”

宋巧巧再也忍不住了，紅著臉連忙制止道：“別呂導(dǎo)，我才22，沒有小江老師大，叫我巧巧就行?！?

“叫人吶，等什么呢！”

又是一個大脖溜，幸好江臨有所準備，提前用手背擋下了。

看著宋巧巧這個千金大小姐，江臨心里五味雜陳。

一個小蜜轉(zhuǎn)身一變成了千金大小姐，這么大的事怎么一直沒人和他說過？

不是都在傳她和投資商關(guān)系不明不白嗎？這叫不明不白？

奶奶的，他拿劇組的化妝師姐姐當親人，這娘們兒拿他當傻子。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群眾里面壞人多??！

幸好他留了個心眼，和宋巧巧的關(guān)系一直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階段，要不然鬧出誤會，誰敢保證宋巧巧不是個小心眼的。

把酒斟滿，江臨轉(zhuǎn)頭看向宋巧巧，一臉誠意地說道：

“巧巧，我敬你一個，過去有些事是我誤會了，我賠個不是，以后有演技上的問題，隨時來找我。”

江臨自認為眼神誠摯，感情真實，覺得宋巧巧能看在他誠懇道歉的份兒上愿意以后和他打好關(guān)系。

不說能穿一條褲子，以后看在兄弟日子過得苦出手幫襯一下就中。

一杯冰啤酒一飲而盡，這酒有多苦，只有江臨自己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隨著他說完剛才那句話后，宋巧巧再度陷入了一個人的兵荒馬亂，酒只喝了一口，臉卻紅得比落日余暉更艷三分。

不是，江臨真不會是真喜歡她吧？

那他到底喜歡的是她人還是她爸的錢？

要是江臨借醉酒表白，她該怎么辦？用哪個借口拒絕才能保住江臨的自尊心？

瞳瞳姐，快別吃了，趕緊幫我想想辦法??！

“好啊好啊，圈里現(xiàn)在就缺小宋這種靈性十足的演員?！?

一旁的杜長林是越看宋巧巧越滿意，劇組里要是有了宋巧巧，再加上冉芷，雙美出征，哪個老色批能忍得?。?

到時候宣傳策略他都想好了，就在網(wǎng)上找一些營銷號，營銷些“如此美女竟慘遭分手，究竟是道德的譴責還是人性的淪喪”之類的內(nèi)容。

酒喝得差不多了，見呂老四神智已經(jīng)不清了，杜長林覺得可以開始發(fā)動總攻了。

“來，老四，我再給你倒一杯！”

“不行了，”呂靜搖頭拒絕，“明天還有拍攝呢，我身為導(dǎo)演總不能曠工吧？”

“我那電影都特么快涼了，你那網(wǎng)劇停工一天能怎么的？”

本還在心煩意亂的宋巧巧耳朵一豎，電影快涼了？

不是吧，江臨部還要邀請她去演女二嗎？這到底是咋回事？

別說宋巧巧一頭霧水，呂靜也同樣如此。

天知道當他的那屆同學(xué)聽說杜長林要拍攝過億的大制作的時候是有多嫉妒，別看那些老同學(xué)一個個嘴上說著恭喜恭喜，實際上他們是最想看到杜長林摔個大跟頭的人，越慘越好！

誠然，呂靜也在背后詛咒過那么一回，真就一回，可在聽說大兒子出師不利，他這個當父親的肯定不能坐視不理！

“咋回事？你不請到了冉芷嗎？就算陳松演技再差，有冉芷給你當主角，你總不能血本無歸吧？”

杜長林重重把酒杯砸在桌上。

“血本無歸？我倒寧可見它血本無歸，我怕那些觀眾看完電影戳我肺管子，罵我家里人！”

“說真的老四，我已經(jīng)動了大改劇本的想法，趁現(xiàn)在電影拍得不多，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劇情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就在里面插進去一對戀人?！?

“正好，我看咱大外甥形象也合適，我打算給他留里面的男二，順便再給他加一個編劇的名頭，這也是我這個長輩唯一能做的了！”

杜長林說得情真意切，愣是讓呂靜感覺鼻尖一酸。

都說外甥是舅半個兒，到他這可就不是半個了，得他媽一個半！

連江臨小時候把他婚房燒了，他都沒說什么，為了防止自己觸景生情，愣是一個人跑到了京城打拼，還處處提攜江臨，大學(xué)四年沒少給他零花錢，這待遇就連他親兒子都得不到！

看著杜長林說要給江臨留個角色，呂靜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兄弟沒白交！

啥也不說了，全在酒里！

什么網(wǎng)劇啊，給老子滾一邊去！老子不拍了！

“來，老杜，喝酒！今晚不醉不歸?！?

江臨在一邊勸道：“四舅，少喝點吧，明天還得拍戲呢。”

“拍戲？拍什么戲？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兄弟，你這么幫我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你不是還缺一個女二嗎？這兒今天正好有一個！”

“四哥，你是說小宋？”

“對，就她！你看怎么樣？”

杜長林眉毛一擰，有些為難地說道：“四哥，這不合適吧？你把人給我了，你拍什么？我這沒一個月可拍不完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人你今天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嘖，行！四哥你都這么說了，我再拒絕也太不是個人了，就聽我好大哥的！”

“嘶……不過四哥，你把人借我了沒問題，小宋那邊是怎么想的，我也不能強行讓她來給我當女二吧。”

于是呂靜轉(zhuǎn)頭看向宋巧巧。

“小宋啊……”

“呂導(dǎo)，我沒意見！”

呂靜這邊話剛一出口，宋巧巧就極為痛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

雖然她平時比較懶，腦筋不靈活，但不至于到了這種地步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面對醉酒的人，就算說再多也很難讓他們改變想法，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順著他們的毛捋……

“好！”

杜長林都快忍不住鼓掌慶祝了！

“四哥，我敬你，你就是我的好大哥！”

“來，走一個！”

一杯下肚，杜長林不禁感慨道：“沒想到最后幫我的竟然會是四哥這個平時最喜歡和我對著干的！”

“這我要是不拍出一部佳作，我他媽都對不起四哥的良苦用心！”

“今天我就把話撂這兒了，誰說話不算話，誰他媽就是孫子！”

“對！”呂靜大聲附和道：“誰說話不算數(shù)誰就是孫子！”

眼見這幕，周明瞳的眼睛亮得就跟大功率燈泡一樣，只是陪巧巧出來吃個飯竟然能看到這么精彩的一出戲，乖乖，呂導(dǎo)這兄弟對他還真是既掏心又掏肝啊。

就差明著忽悠了！

這么精彩的一幕戲不錄下來真是可惜了，幸好她周明瞳早就有所準備，悄無聲息地記錄下了這難得的一刻。

等以后什么時候不開心了，再一個人拿出來欣賞欣賞。

和周明瞳不同，江臨只覺得自己這下是真的玩兒大了。

這次的過錯不亞于他當年放的那把火，搞不好會更嚴重。

一想到四舅因為醒酒后悔送走宋巧巧，成了杜長林的孫子，江臨都能想象到他的下場有多凄慘。

幸好，幸好杜導(dǎo)沒帶合同……

思緒戛然而止，因為江臨的視線中赫然出現(xiàn)了不該出現(xiàn)的合同。

杜長林，你特么算計我？你沒說過現(xiàn)場簽合同啊。

“小宋，”杜長林溫聲細語道：“這是合同，你看一下，要是沒問題就簽了吧?！?

杜長林稍顯急躁，但沒辦法，等呂靜醒酒了再想讓他履約可就難上加難了，他能不能進呂老四的門都難說。

這么做雖然不地道，但他覺得小江應(yīng)該會理解他的苦心，大不了給他加點片酬。

周明瞳接過合同，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確認一切無誤，她朝宋巧巧點了下頭。

“可以簽，片酬也是市場價。”

到了這個份兒上，宋巧巧只好在合同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瞳瞳姐的眼睛她是信得過的，對待這種不用和人打交道的東西她向來都做得十分優(yōu)秀。

只是一想到自己進圈那一刻許下的誓言，一股罪惡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這才過去了多久，她就成了會軋戲的壞演員，而且軋的還是這么照顧她的呂導(dǎo)。

以后她還怎么面對呂導(dǎo)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