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修羅場,殿內傷悲切。
李恪盤坐在阿娘身旁,守在阿娘尸旁。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他只覺得有團火,燒蝕著自己,寸骨不留。
現下,他需要將這火,燒出去。
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近,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人沖入殿內。
此時連張宗嗣都已提刀下場,加入了廝殺。
整個秦王府內,統領下三校尉,加起來九百之數。
還要分心提防吳崢麾下的兵士。
而府外薛萬徹在攻打玄武門未果之下,尚余兵丁千余,百十精騎。
若非是王府而是在開闊地,怕是眾人早死光了。
鼓早已停了,之前高聲嘶吼著互傳警訓,如今也只剩了喊殺聲。
‘哐當’
有幾個兵丁匆忙抱著一堆兵刃,扔下后又匆忙抽刀沖了出去。
殿內充斥著一片絕望。
最殘酷的時刻,到了。
仆人們顫顫巍巍拿起了刀,沖出門前的那一刻,最后發出了一聲嚎叫,或是哭喊,分不清。
然后是婢女們,哭哭啼啼拿起些短小的,回到侍候的人身邊,那是為了不被受辱的。
李恪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走到吳崢尸首旁,撿起了他的佩刀。
就算死,死之前,好歹給自己挑把好的不是?
淚眼婆娑正看著他的阿娘,猶自哭著的姨娘,尚在襁褓里沒人顧的嬰孩,大小不一的兄弟姊妹。
這個大殿他待夠了,不想待了。
于是他拖著那長刀向外走去。
史書寥寥數筆,終是見不得那慘烈。
“阿弟,你別去啊,會死的。”李承乾跑上去想要攔。
“有區別?”李恪懶的回頭,不停留。
“那...那我隨你一起!”大口的呼吸著,李承乾也撿了把武器跟了上去。
“我也去。”李泰顫抖著說著。
“你老實待著!”李恪手搭上門:“咱們家,不許憑白送人頭。”
掀開殿門,血腥席卷著一股潮氣,撲面而來。
橫尸遍野,斷肢殘臂滿地,血水飛揚,匯聚,好一番修羅景象。
“阿兄,跟我走。”李恪微微抬起刀。
李恪不覺得兩人能斗的過大人,帶著李承乾,專挑些應接不暇的,背后下手。
兩個人,強忍著惡心,開始慢慢適應殺人和死人。
“魏金廷還未得手?”薛萬徹氣急敗壞的喝罵:“再去一尉!”
像個亡命賭徒,壓上最后的籌碼,只留百十人在側。
“這廝纏人的很。”魏金廷又一次將張宗嗣打的倒退,也是惱怒不已。
張宗嗣還欲上前再戰,忽見大門外涌進更多的叛軍,不禁面帶慘色。
天策府......終是要完了。
“太子齊王謀反,現已伏誅,秦王令,放下兵器,既往不咎。”
一聲帶著童真的大吼,讓叛軍攻擊猛的一滯。
張宗嗣聽得眼前一亮,隨即帶頭大喊,殺向叛軍。
不消片刻,周圍紛紛有人效仿。
終于將叛軍的攻勢,壓了下來。
魏金廷恨的雙目欲裂,循著那喊聲,看到了正在不遠處偷襲的小孩。
雖然渾身染血,穿著制式依然能看出是王爵。
“待我先殺了秦王這兩個小崽子!”一抖韁繩,魏金廷邊打邊驅馬向李恪他們殺來。
“大王當心,快退!”張宗嗣發瘋一般沖了上去,奈何已無戰馬,沒過幾招就被擊退,隨即被叛軍纏住。
周圍將士死命的往二人身邊聚攏,擠壓著周圍本就不多的空間。
瘋狂的阻攔,讓魏金廷更加認定前面的孩童,定是李世民的子嗣無疑。
勒起韁繩,戰馬嘶鳴著陡然立起,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乘著落勢竟撞了過去。
圍攏的將士,被魏金廷硬生生撞開一條通路。
驅馬來到近前,居高臨下看著兩個還不如他戰馬高的孩童。
“阿弟!快回來。”后面的孩子猶自喊著。
不用喊叫,馬上就送你倆歸西,再沖進去,送你們的阿娘下去陪你。
忽然,前面的孩童拖著長刀陡然加速跑向馬前,就地一滾。
呵,想斬馬腿?
韁繩用力一提,戰馬立起躲過此刀,又一拽韁繩,戰馬轉身用力踏下。
竟然躲開了?
還來?
不然怎么辦,李恪站起來還沒馬高,只能來回躲避著馬蹄,伺機去砍馬腿。
“哼”
魏金廷長槍橫掃,封住那孩童的去路。
只一擊便將那孩童打的飛起,撞倒宮燈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阿弟!”李承乾急的大呼,卻見李恪一動不動。
雖心下害怕,仍是緊握長刀,猶自不退。
魏金廷看著面前強撐的孩童,笑的盡顯猙獰。
忽然又一孩童跑出殿外,手里抱著零零碎碎的小刀短劍,哭哭啼啼的,確是李泰。
“我讓你殺我們,我讓你殺我們。”李泰大哭著朝那大漢使勁的扔著。
這點力道,連馬都夠不到。
魏金廷搖搖頭,攥緊韁繩,就要踏死面前已經嚇癱倒的小孩,沖進殿內,大殺一通!
“喂!”
“老子還沒死呢!”
魏金廷驅馬回身。
就見那個被他打飛的孩童,正拄刀為仗,顫抖著,死命的想要站起來。
方才那一擊,舉刀既然擋不住,那就用身體去擋。
所以他用身子緊貼刀身,硬挨下這一擊。
哈哈哈哈哈,痛快!
此時的李恪只想要大笑一場。
總算是將那蝕灼寸骨的怒火,瀉了出來。
只是還不夠。
他仍然覺得還不夠。
他覺得自己渾身燒的厲害,胸口一陣陣的翻涌,喉嚨有些腥甜。
看著對面馬上的人,渾身的灼燒,滿腔的怒火,在腦海里匯聚成:宰了他!
奔跑,躍起,踏倒了宮燈。
李恪高舉長刀,飛了起來。
未到近前,戰馬的頭甲重重的撞上李恪的胸口。
宰了他!
李恪瘋狂的笑著,乘著撞擊的力道,下落的墜勢,狠狠舉刀劈下。
魏金廷長槍欲將其捅穿,忽覺胸口透體的冰冷。
撒手锏,投刀劍也可!
魏金廷和李恪。
一個滾鞍落馬,一個掉落于地。
呵,這下該結束了吧?
李恪抬頭看向魏金廷。
嗯?
他怎么還活著?
李恪想要站起來,卻連爬起來都困難。
那就爬!
李恪死死的摳著地,向著呆看他的魏金廷爬了去。
呵,還笑人家三十多就被弄死了。
老子連八個年頭都沒撐到呢。
嗯?他們在歡呼什么呢。
耳朵嗡嗡的聽不見,算了不管了。
下次啊,說什么也要給我安排個好去處。
‘啪嗒’一物從袖里掉了出來。
阿娘的繡刀,這可得拿上。
終于,讓我也有了些好運氣。
李恪就這么笑著,死盯著魏金廷,繼續爬著。
余光中忽然看到有人朝他走來。
“都特么別動!誰也不許動!”他大喊著。
他已是聽不到。
不過無所謂。
終于,爬到了魏金廷面前。
李恪笑著,抽出了繡刀,雙手用力。
插進了魏金廷的額頭。
刀柄緊頂住那傷口,鮮血并沒有噴濺。
只是迸出的一絲猩紅黃白之物,
讓刀柄的遠山,飛鳥,更艷了。
等這一切做完,李恪看著尉遲恭旋轉的大臉,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