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
艾琳翻了個白眼,對他這種糟蹋好東西的行為無可奈何。
她在伊萊旁邊的沙發坐下,靠著他的后背:“大概多久?”
“大概,只需要半個月。”
艾琳聽罷眼中升起亮光,抓著伊萊的手臂躍躍欲試:“我的好弟弟,那還等什么,現在馬上開始!”
“呃——”
“怎么,有問題?”艾琳挑了挑眉毛。
伊萊還真想起其他的事情來。
他不動聲色的擦了擦汗:“那什么,希瓦娜的病不能再拖了,我打算帶她回之前的村莊——”
“哦。”
在艾琳平淡的目光中,伊萊硬著頭皮:“這娃多可憐,因為血脈的污染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難道你就不心疼么?甭說了,我知道你也心疼!所以只有帶她回村莊,找到那個該死的污染源,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哎,我知道要做到這一點不容易,但誰讓咱是勞倫斯家的男人呢!你知道的,當勞倫斯面對弱小、面對不公與悲慘遭遇,總是會忍不住伸以援手,這或許就是偉大的人格……”
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艾琳忍不住噗呲一笑。
女人眼眸閃爍著光芒,柔聲道:“你小時候半天也說不完一句話,現在真是不一樣了。”
伊萊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只知道這樣的相處模式挺溫馨。
“人總是要長大的嘛。”
他訕訕一笑,暗中抹了把汗。
艾琳也不勸,“打算什么時候去?”
“明天一早。”
“快一點也好,能早點回來。”
“嗯。”
就這樣,伊萊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遠游,就這么定了下來。
還帶上一個小拖油瓶。
希瓦娜的童年平凡而簡單,但自從六年前她們村莊開始流行怪病,她的生活就逐漸變得壓抑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希瓦娜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注意到周圍的大人和同伴接連的死去,在火焰中被燒成了枯骨。
再后來,她的父母、她的弟弟也沒能幸免,他們在一年之內分別倒在野外、田地,以及臥室里。
燃燒的火焰不僅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也讓她失去了一個可以庇護自己的家。
對于火焰的力量,希瓦娜心中既敬畏又痛恨。
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希瓦娜只能和一群同樣痛失親人的村民相互取暖。
一位和藹的大叔告訴她:“怪病可能來自于某種可怕的變異病毒,但也可能是神明對我們降下的懲罰,人生來就是有罪的。”
“我也有罪嗎?”
希瓦娜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罪,只清楚大家在逃離無望后,村里的人只能在絕望中等死。
他們也的確越死越多了。
希瓦娜由初時的懵懂迷茫,到中途的驚慌恐懼,再到后來的麻木無感。
“我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死去,但死亡對我而言,或許是一種解脫……”
希瓦娜幼小的心靈早已千瘡百孔,她還沒有長大,就即將凋零。
當親手埋葬自己最后一個童年同伴之時,整個村莊也只不過剩下寥寥十多人。
希瓦娜驀然發現,她竟然是里面最健康的一個。
“逝者無法安息,不過無所謂了,我可以提前結束大家的這場噩夢,如果你們愿意的話。”
說這句話的時候,希瓦娜拿著一把用獸骨制作、研磨得相當銳利的巨大骨刀。
她的身軀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得跟成年男子一般高大。
“希瓦娜,我們想要活下去……”
看著大家卑微哀求的目光,希瓦娜心中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痛苦還將繼續,或許它是永恒的。
這個女孩肩負起了所有生存的重擔。
不過剩余的村民對此好像并不感激,他們在恭敬之余偶爾流露出的目光,讓希瓦娜覺得比午夜的寒風還要刺骨。
希瓦娜的耳朵變得敏銳,她聽見村民偷偷的說自己的壞話:
“我看到她手臂長出了惡心的東西,她就是個怪物!”
“是的,村子或許就是因為她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為什么她還活著!這都是她的錯!”
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瓦解的。
曾經有人說‘大家有罪’的時候,希瓦娜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唯有這次格外不同。
‘我錯了嗎?可我又做錯了什么……’
希瓦娜思考了很久很久。
最終,她冷漠的心似乎燃起了熊熊火焰,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幾乎將她吞噬。
“希瓦娜·琳。”
當手握骨刀的那一刻,希瓦娜仿佛聽見了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聲音親切而陌生。
既不是她死去多年的父母兄弟,也不是剩下的幸存者當中的任何一個。
女孩恍惚間知道,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聽過。
“希瓦娜·琳,希瓦娜·琳!”
身體被搖晃,希瓦娜睜開了眼,發現手中空空如也。
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的刀呢?”
“呃。”
男聲在旁邊再次響起,有些心虛:“刀,不至于吧?!我不過是看你好像在做噩夢,把你喊醒了而已。”
“你不應該喊我的全名。”
希瓦娜舉目四望,才發現自己正身處野外的一個簡陋帳篷里。
外面有燃盡的篝火,以及一輛安靜停靠的馬車。
“這又有什么關系,還沒睡醒嗎?”
伊萊見女孩一臉迷糊的樣子,忍不住好笑。
他指了指遠處的天邊:“看看,太陽都出來了,時間已經不早,我們也該啟程了!”
希瓦娜眼中有一絲波瀾升起,片刻后回歸沉寂。
她緩緩起身,將長長的外套重新披在身上,包裹住全身。
兩人將簡易帳篷疊好,放在馬車的儲箱里。
“跑起來,好伙計,駕!”
伊萊摸了摸馬匹脖子上的棕毛,揮動馬鞭繼續上路。
路程只有伊萊和希瓦娜兩人,這幾天他好好體驗了一把車夫的快樂。
這種毫無拘束,不曉得終點何時到達的感覺,讓伊萊有了一種別樣的感受。
小鎮之外不再有迷霧遮擋,沿途的自然風光,人文景致,使得伊萊的心情一直保持在不錯的狀態。
“伊萊。”
清冷的女聲從身后車廂傳來。
“怎么了?”
伊萊有些疑惑。
這幾天的旅程中,伊萊知道這個女孩心防很重,很少會主動找自己說話。
今天早上不錯。
種種跡象表明,隨著相處,他們彼此間已經越來越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