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之三

（并不那么）愉快的寒假生活開始了。

李小青老師的教學方式很獨特。她把大小寫的字母分別做成了大字板，一個孩子發一個。

然后讓孩子們隨心所欲的站起來，其他同學來搶答。能搶答出這個孩子舉的大字板上的字母念什么的，發一個小星星。集齊十個小星星，就可以不用寫家庭作業。

看不出這個木訥死板的“老姑”，教起小豆丁來，還真是很有一套！

一開始俞佳還怕李小青對她特殊照顧，那樣她會不好意思的。結果她發現她完全想多了。

李小青也就第一天來認教室門的時候，和王麗萍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其他時間就再沒多看過俞佳一眼。俞佳開始覺得，這位老姑，可能是壓根就沒記住，也不想記住她長啥樣……

楊學滿還代表學生家長跟李小青表達了一下大家的期盼和感謝之情。被李小青不講情面的強硬的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你說完了沒啊？別耽誤上課！”

楊學滿也不惱，轉頭跟王麗萍說：“這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啊！有這個，這個……有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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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四五天課后，本來就都是一個班的小豆丁們，更加熟絡了。

楊雪心里謹記著劉玉環的隱隱叮嚀：“多跟俞佳在一塊學學。”提出了要去俞佳家里一起寫寒假作業。

俞佳想著家里也是沒人，自己回去了不過就是看錄像帶。樓下小劉沒提供新帶子，那不如就做個好人讓楊雪來玩唄。

當然也叫上了夏小迪和孫媛媛。

顧寬和相黎明還有趙陽這英語班里僅有的三個男生，出了小教室的門，就拐到路邊游戲廳里了。

俞佳對于小四眼相黎明也打游戲機這件事兒還很是震驚了一會兒。

看來游戲機的魅力，是每個男孩子都難以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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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都是晴天，溫度雖低，好在沒有風。

英語班的教室離俞佳的家里也就是十分鐘的路程，四朵小花手拉著手往俞佳的家里出發了。

俞佳穿著黃色趟絨面的小襖，背著被孫英顯還回來的惹出過禍端的真皮書包，搭配一條格子褲和一雙紅色的雪地靴。長頭發結成一個馬尾，用黑色的皮筋攏在腦后，額頭上一圈柔嫩的胎毛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鍍上了一層金邊。

她轉頭去看走在右邊的楊雪，穿著一套五彩斑斕的滑雪服，和黑色的雪地靴。小書包是鮮紅鮮紅的。楊雪趕時髦的剪了個時下最流行的“郭富城”頭，中分的前發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楊雪輕快的前行，嘴里還哼著一首走調了的香港流行歌。

而挽著自己胳膊的夏小迪，微黃的有些自然卷的頭發剪成了個娃娃頭。劉海蓋住了眉毛，露出一雙瞳孔很淡微微發藍的大眼睛。小嘴抿得很緊，奶白色的羽絨服和奶白色的小皮鞋相得益彰。一陣微風吹過還能隱約看到她不知為何蹙起的眉頭。

跟在旁邊的孫媛媛，剪了板寸的頭發還沒有完全流長，出于保暖的考慮帶了個粉色的毛線帽。背著孫英顯給買的“愛心牌”粉色小書包。墨綠色的羽絨服和深灰色的褲子都不太合身。可是擋不住女孩那種鮮嫩欲滴的氣質。

直到多年以后，俞佳看到“美好”這個詞，還會想起那天路上，四個人并排前行的那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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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的聚會總是安安靜靜的。俞佳最先寫完了作業，坐在孫媛媛旁邊幫他改正錯誤。

夏小迪正在刻苦的默寫英文字母，來自夏軫南的好強基因讓她不想輸給任何人。

楊雪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一會兒的工夫就把俞佳的家里摸了個遍。用夸張的動作和盡量控制的氣音紛紛表示羨慕：“俞佳你衣服真多啊，你都有自己的衣柜呀！”

“俞佳你都能隨便看電視啊，我爸媽都把遙控器藏起來！”

“俞佳你有這么多書啊？漫畫書我也想看！”

“俞佳你這個芭比娃娃還能脫鞋啊？借我玩會兒唄！”

最終俞佳用一個雪糕一袋巧克力堵住了她的嘴。楊雪也總算聽話的坐下來默寫生詞了。

而另一邊男孩子的聚會就吵鬧得多了。

“別打別打，右邊右邊，哎呀右邊！你是不是傻呀！”這是暴躁的顧大少爺。

“別吵，我會玩兒！”這是嚴肅的相黎明

“哎呀你倆打得太臭了，快死了得了！換我換我！”這是輪空了在一旁看熱鬧的趙陽。

仨人把兜里的錢都玩得差不多了，拉拉扯扯的離開了游戲廳。

顧大少勾著相黎明的肩，吊兒郎當的問趙陽：“唉，你不是三班的么，怎么也來了？”

“俞佳他媽叫我一起來的。”

“你認識俞佳啊？”

“啊，從小就認識，小時候我倆總在一起吃飯。”

“她小時候就長這么傻么？”顧寬講著講著開始下道。

“恩，反正不精。”趙陽也一臉壞笑的附和。

相黎明心想你倆說啥呢？俞佳最聰明了，你倆才傻呢……

…………………………

這邊則是楊雪起了頭：“唉，你們說，咱們學校男生，誰最好看？”

女生們都很矜持的不搭話。

“有啥害臊的，我先說！我就覺得賀鳴最好看！”小松鼠一臉認真的表白了之后，發現還是沒人說話，急了，去捅咕身邊的孫媛媛：“說啊！你覺得誰好看？你不是喜歡顧寬吧！”

“誰說的！”孫媛媛連忙反駁：“我們學校沒有好看的……”

“她是喜歡五中的喬立！”俞佳跳出來拿孫媛媛打趣。被孫媛媛打了一巴掌：“哎呀你別瞎說！我爸說了，不能跟男生一起走，所以我不喜歡他了！”

“真的假的？”俞佳煞有介事的：“你不喜歡他了，那我可要去喜歡他了！反正他每天都在校門口等你，等開學的我就去喜歡他！”

“哎呀不行！”孫媛媛急得喊出了聲，才發現俞佳一臉壞笑的，是在拿她開玩笑呢。羞紅了臉的孫媛媛撲過來撓俞佳的癢癢肉，倆人扭在一起，笑做一團。

夏小迪看著發出銅鈴般清脆笑聲的兩人，思緒飛回了那個同樣陽光明媚的上午。

她顫抖的手堅定而迅速的摸到了孫媛媛書包的那個小兜里，掏出了里邊所有的錢。

抬起頭看看，并沒有人發現。

她又走到了俞佳的座位上，單手拉開了俞佳的書包拉鏈。而后，她猶豫了。

然而并沒有猶豫多久，她又把拉鏈拉上了。

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出了五年四班的教室。在教師專用的衛生間里，把那一摞錢，慢慢的都沖到了馬桶里。

她到現在還能記得那種臉上發燒腿發軟的興奮感。和后來一直糾纏著她的濃濃的后悔之情。

如果當時，果斷一點，把錢塞到俞佳的書包里……

就不會有眼前這刺眼的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