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穿著一身暗紅色喜服的程鵬走了進來,神情黯淡無光,兩眼黯然無神。
“程公子。”
座上的蘇澄叫了他一聲。
他這才稍稍抬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看卻是一驚:“蘇公子?你……你……”
“在下蘇澄,食來運轉和平安飯莊以及錦繡閣的大東家。”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我每每為蓉兒和你的關系吃味時她總笑我,原來……竟是這樣……”
蘇澄示意楚珍將蓉兒的骨灰交給他,當時她和平安被抬出來時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她實在不忍讓他們這樣以這樣一副樣子下葬,便索性一把火燒了,將他們的骨灰裝于精致的瓷壇中。
“蘇某和蓉兒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不得不隱姓埋名居于此處,原本是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卻不想天不遂人愿,仇家尋上門來,將他們二人活活燒死在了火海里……”
程鵬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是說……蓉兒是被人害死的?”
“是。”
男子牙齒磨得咯吱作響,若不是手中抱的是蓉兒的骨灰的話只怕已經一個用力將其捏碎了。
“程公子既然堅持娶了蓉兒,她的骨灰我便交付于你,想來她自己也是愿意的。公子請回吧,將她帶去你程家,帶去她想去的地方,這樣……我也可稍稍安心了……”
程鵬默默看了那壇子一眼,半晌后輕輕將其放到一旁,轉而卻雙膝一彎對著蘇澄跪了下去。
“蓉兒生前曾不止一次對程某說過,蘇公子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也是她的大恩人,而公子對程某更是有知遇之恩,程某不敢忘懷。
既然小姐便是公子,那程某愿為小姐效犬馬之勞,只盼能早日報了亡妻之仇,讓她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說著就一個響頭磕了下去,聲音之大讓人擔心他的頭蓋骨是不是都磕碎了。
蘇澄靜靜看著他,許久后才再度開口:“兩年之內,我要南陽城半數綢緞生意,你可做的到?”
程鵬略微思索,再度叩首:“必不負小姐所望。”
“好,起來吧,以后不必在我面前行跪禮,我蘇澄手下只需有識之士,不需跪地之奴。”
“是。”
此后半年,秀滿樓在之前的基礎上又擴張了數倍,周邊店家被盡數吞并,城中心的綢緞生意漸漸冷落,反倒是原本地段并不好的秀滿樓周邊生意越發紅火了起來。
而秀滿樓除了精致的綢緞布料外,堪稱一絕的繡品也奪去了諸多商販的眼球。
整個南陽城乃至周邊數城最好的繡娘全部被程鵬高價聘請了過去,從繡圖的設計到花樣的完成他全部參與其中,秀滿樓也正式更名為“繡滿樓”,除了原本的綢緞生意外專門辟出兩間鋪子出售成衣,成衣的品質和做工也絕對是南陽城乃至整個昭國的典范,售價自然更是不菲。
但即便價格高昂,他家的成衣還是一經完成便即刻售空,就連店面上掛的樣品也時常被人高價買走,導致店鋪中經常人比貨多,商販只能排隊下單,有時趕上這個月的單子已滿,便只能排到下個月再說。
一時間繡滿樓聲名鵲起,各地的達官貴人和皇親國戚凡是能叫得上名號的大戶人家的女子都以能穿上繡滿樓的衣物為榮,這又致使繡滿樓的成衣價格再度翻了數翻,成了標準的貴族象征,權勢的標志。
十二月底,南陽城原本生意最為紅火的錦繡緞莊試圖模仿繡滿樓的經營方式,卻因繡出了一副形似鳳凰的刺繡而被冠上不敬之罪被官府查封,最終又被繡滿樓以低價從官府手中收走,成了繡滿樓旗下的一間商鋪。
原來的掌柜含淚看著自己經營多年的店鋪就這樣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轉手他人,不禁站在門前潸然淚下。
此時恰逢新掌柜程鵬路過此地,坐在馬車中的他只是掀開車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一句:“你可還記得自己兩年前對一位姓蘇的公子吐了口吐沫?”
那掌柜此刻才明白今日之禍緣何而起,悔恨交加之余只覺喉頭一股血腥氣翻涌而出,兩眼一黑暈死了過去……
…………………………
在程鵬帶著蓉兒的骨灰離開的當天,蘇澄硬逼著自己又喝了半碗粥,幾次又欲嘔出卻都強忍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因此而一蹶不振。
她要知道是誰害了平安和蓉兒,她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看她打起了精神,楚珍等人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也終于能回自己房中睡個安穩覺,一直跟隨著他們的任奕也才有機會趁她獨自在房中時溜了進去。
沉睡中的蘇澄額頭上冒著冷汗,眉頭仍舊緊緊地皺著,似乎還在被那烈火與火中搬出的尸體困擾。
任奕心疼的撫了撫她的額頭,有些后悔那日沒將那兩人救出來,不然她或許就不用這般難受了。
但轉念又一想,那是任一的孩子,本就該死,他沒出手已是仁慈,又為何要去救他。
睡夢中的人感覺到額頭傳來的撫觸,迷茫的睜開了眼,看到眼前是他后頓時淚如泉涌,似乎眼睛上好不容易關上的閘門又被打開了似的。
他用手輕按她的嘴唇示意她輕聲,又伸手將她從床上扶起來,輕輕攬入了懷中:“我都聽說了,澄兒不怕,過幾日就好了。”
蘇澄緊緊的抱住他,在他懷中不斷嗚咽著搖頭:“任奕……任奕……好大的火……平安……我的平安……沒了……”
任奕輕輕擁著她,輕撫她的發絲:“傻丫頭,是皇上的平安。”
蘇澄一怔,腦中轟然一響,這才想起平安是任一的孩子,眼中淚水頓時更為洶涌,不斷地抽噎:“怎……怎么辦……怎么辦啊……我怎么……怎么跟任一說啊……我……我害死了平安……我害死了……他的……孩子……”
他將她從懷中扶起來,一邊給她擦著臉上淚水一邊說道:“不是你的錯,當初若不是你的話那孩子早就死了。你是為了他好才把他帶走的,不然他即便回了宮也不見得能活到現在。
澄兒,不要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你沒有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她仍舊不停的哭泣著,搖著頭說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她害死了平安,就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