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要想買糧的話，最好去唐家糧鋪。周邊幾十里地，現在也就唐家糧鋪的價格最低了，其他地方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

聽聞了許正的要求之后，王寶兒連問都沒問，直接說道。

“哦？這么說，你很了解？”

許正問道。

王寶兒老臉一紅，道：“前幾日，家中便已無糧米，不得不出門買點。”

認真說來，買糧食的銀錢，還是當初許正送給他為老娘治病的，只不過還有所剩余，時至今日卻又一次成了救命錢，前后相當于救了他們家兩次。

“好，那就唐家糧鋪。”

許正點了點頭，并無甚異議。

買糧食用來賑災，那當然是越便宜越好。

一行三人在王寶兒的帶路之下，快步向著唐家糧鋪而去。

七拐八拐、走街串巷。

當許正遠遠的看到唐家糧鋪門頭的時候，卻見那柜臺前正有一婦人，身邊帶著一個看起來約莫八九歲的孩子，正在柜臺前跟那糧鋪掌柜說著什么。

不過，僅從他們的衣著來看，應該不是買糧食的吧？

倒不是許正看不起人，實在是那婦人身上都穿著好幾個補丁的衣服，連同她和身旁的孩子，連個最粗陋的草鞋都沒有穿，就那么光腳站在糧鋪的柜臺前，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買糧食的人。

莫非是在乞討？

思索之間，許正走的更近了些，已經能夠聽清楚那婦人在說什么了。

“您行行好，就收了我家孩子吧！這孩子聽話的很，什么活兒都會干，今年春天還跟我們一起下地耕田了呢！

只要二石糧食，二石斤糧食就好！”

那婦人半趴柜臺前，對著坐在里面的掌柜苦苦哀求。

“想讓我跟你說幾遍？唐家仆人早就收夠了。”

掌柜的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還二石糧食？做夢呢？知道現在糧食什么價了么？不要東西送來都不要！”

“您行行好，行行好，這孩子老實能干，踏實的很，您說什么就是什么，指東邊就不往西邊，一石糧食，只要一石糧食就行！”

那婦人仍舊不肯放棄，面露急色。

“還想要糧食？”

掌柜嗤笑一聲，罵道：“也不看看現在多少人連活都活不了了，人？不值錢！你要實在是想要糧食，就把地契拿過來。”

“地契？！”

聽聞此言，婦人當即跳腳。

那可是莊稼漢的命啊！

災年來了，能撐過去，以后還有希望。

地沒了，這輩子也差不多沒了，連個盼頭都沒了。

“愛賣不賣，不賣滾蛋。”

掌柜的已是有些不耐煩，起身就要將她推開。

然而這一站起來，便看到了婦人身旁始終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此前柜臺阻隔，倒是沒有看清楚。

此時便眼前一亮。

老實說，小姑娘不算很漂亮。

枯黃的頭發，頗為消瘦的面容，乃至較為深沉些許的膚色，皆是屢見不鮮的東西。

但勝在有些清秀。

這一點放在民間，已算難得了。

劉管事好像一直比較喜歡這種......

推人的動作一頓，輕咳了一聲，糧鋪掌柜道：“糧食就別想了，不過嘛，也不是不能給你孩子一條活路。”

“什......什么活路？”

原本已不抱有期望，準備離去的婦人還是忍不住問道。

“唐家的仆人早就夠了，不過，有位管事倒是想尋覓幾個仆人。”

掌柜的說道。

“不給糧食么？”

婦人再問道。

“還想糧食？你自己都養活不起了，有人愿意替你養孩子還不夠？這事兒不知多少人求著都求不來，也就是我好心。”

糧鋪掌柜冷笑一聲，“你若是不樂意，就自己帶回去，我看你養不養得活。”

現在秋野郡的情況，他可是清楚的很。

糧食就是活命的機會！

這些都要死了的人，哪里有糧食寶貴？

“一點糧食都不給？”

婦人已近絕望。

家中的糧食已經見底，再怎么節省，能不能撐過三天都是問題。

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張口，拿什么去養呢？

家里實在是撐不住了。

“一粒兒糧食都沒有！”

糧鋪掌柜見她這副模樣，知道這事兒基本是成了。

回頭將這小姑娘給洗干凈了帶給劉管事，就說是花了好幾石糧食換的，不得從他那敲上一筆？

糧鋪掙的錢不算他的，這種買賣才能算嘛！

婦人滿臉的糾結。

懵懂的小姑娘伸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袖。

掌柜見狀，已是從抽屜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了許多份的一張賣身契，“也不想想，現在愿意收你一個拖累，多大的恩德啊，可別貪心。

愿意就按個手印，要不愿意，明兒再來，可就沒這種好事兒了。”

以他豐富的經驗，在見到婦人臉上的表情之后，就知道這事兒已經妥了。

就在婦人顫顫巍巍的伸手，想要拿過那張賣身契的時候，已經湊近過來的三人中，覺明小和尚開口打起了招呼，“李嬸？”

一聲呼喚。

婦人伸出的手瞬間止住，回頭。

“你們是來買糧食的么？”

覺明小和尚的聽力自是遠不如許正，并未聽到她和糧鋪掌柜的交談，只當是正巧遇到，李嬸又是涅槃寺的常客，打個招呼再正常不過。

但，雖然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覺明小和尚眼睛卻還是頗為刁鉆的，招呼之后，便注意到了糧鋪掌柜推向李嬸的那張紙。

賣身契！！！

再看看李嬸身旁，牢牢的抓著她衣角的姑娘。

不言自明。

覺明小和尚沒有絲毫遲疑，一個箭步便沖了上去，不由分說的將李嬸從臺階上給拉了下來。

而李嬸原本距離那張賣身契尚且不過一個巴掌距離的手掌，也自然而然的遠離開來。

“混賬東西，你在干什么？！”

眼看著到手的無本買賣就這么被人破壞掉，柜臺內的糧鋪掌柜叱罵一聲，卷起袖子離開柜臺，就要給這個要壞了他好事兒的小家伙一點教訓。

然而他才剛剛動身，一道不知為何，令他通體冰寒，似乎連心臟都要停跳一瞬的聲音也為之一同響了起來。

“你在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