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誰最大?
這個話題未免有些過于猖狂。
但......
如果真要說出那么一個人的話,在大佑,似乎只有一個人能夠配得上。
許知淺并非是愚笨之人,轉瞬間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道:“當今皇帝?”
“對咯!”
董夫子一拍大腿,笑道:“記住。在大佑,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
許知淺略顯愕然。
倒并非是不贊同,而是這話說和沒說,沒什么兩樣。
誰不知道皇上才是那個統御天下之人?
至尊至貴,無法比擬,根本無需刻意提及。
難道,董夫子是在暗示他,許家之事阻力重重,需要找皇帝才行?
“你呀,論起學問、道德、做事,都是有君子之風的人。但做人只有君子之風是不行的,是做不成大事業的。”
董夫子從懷里拿出一塊手帕,遞給許知淺,示意他擦一擦臉。
“這世間英才無數,任你如何的輾轉騰挪,但凡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之人,莫不是要回歸朝堂之上,得到皇帝的信賴。”
董夫子說道:“你為天子郎官,這本是極好的一件事,卻不能憑此更進一步,實在可惜可嘆。”
“夫子......”
許知淺搖頭,道:“我來此地,絕非是為了自身的前程和事業,而是想要討回家人的血債。”
“我知道。”
董夫子點了點頭,“年輕人嘛,總是心急。民間最近有個諺語,你聽過沒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還請夫子賜教。”
許知淺拱手一禮,懇求道。
“生活在沙漠之地的人,不理解什么叫做冰天雪地;生活在江河之濱的人,不理解什么叫做赤地千里;生活在海島之上的人,不理解什么叫做錦繡江山。”
董夫子搖頭晃腦,道:“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見與狹隘,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認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未曾見過錦繡山水的人,又如何能在自己認知的世界之中,構建出來恢弘山水呢?
沙漠之中的人見到尋常小湖便會驚呼,卻不知曉外面還有更大的江河,便是有幸來到更大的江河旁,焉知大海的無窮廣闊?
你的認知越多,見識越廣,就越能了解這個天地,然后才能看得清楚自己所能待的位置,所能做的事情。
如果不知曉天地的運轉,或僅僅知曉自身地域的運行規則,是不能成為天下的主宰,更無法青云直上,做出一番偉大的事業。”
“董夫子言之有理。”
許知淺點頭,董夫子早年授課,常有妙語連珠,而今哪怕年邁,告老辭官而去,仍不減當年風采。
只是......這些東西和許家之事,有何關系?
或許是看出了許知淺眼中的疑惑,董夫子繼續說道:“當今皇上,你了解么?”
“這......”
許知淺乃是天子郎官,雖說天子郎官千人有余,也輪不到他陪在武帝的身旁,但武帝出行之時,郎官亦會隨行。
雖沒機會單獨與武帝攀談,可哪怕僅僅只是看著,也能知曉許多皇帝之事。
但,臣在外,議論皇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不小心萬一碰上個非議的罪名來,死都不安生。
而且當今圣上,的確不是一個好評價的人。
一方面,他雄才大略,自繼位、掌權之后,便從不懈怠的準備對蠻族的進攻,至今三十年有余,在漠北之地打的尸山血海絕非虛言,極大的削弱了蠻族的力量。
另一方面,在個人享樂上,武帝也堪稱冠絕歷代先帝。
他大肆修建各種仙闕閬苑,迷信、憧憬鬼神之言論,在身旁圈養方士、煉制仙丹,四處巡游,僅僅只是作為皇家打獵之地上林苑,便有足足千里之地!
大佑在他的手中版圖飛快擴張,卻也在他的手中變得愈發貧苦。
他既有著屬于天子的決心和意志,也享受著身為天子的奢華與極樂。
這樣的人,許知淺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評價,更不敢說自己了解。
這世上,誰又敢說自己了解皇帝呢?
董夫子沒有等待許知淺的答復,而是自顧自的說了出來:“皇者,孤家寡人是也。”
寡人,又稱寡德之人,本是古代帝王的謙辭,流傳至今。
緊接著,董夫子又道:“武帝曾言,若能自身得道,拋棄所有又算得了什么?”
這兩句話,本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
但在此時一起說出來,韻味卻好似一下就變了。
許知淺脊背挺得筆直,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你莫要緊張。”
董夫子笑了起來,“你此前僅僅只看到了自己眼中的人世間,而今,你開始接觸更加深邃的人世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弟子愚笨,懇請夫子明言。”
許知淺眼簾垂下,詢問道。
董夫子輕嘆一聲,道:“人世間,是有修行之法的。”
一句話,卻恍如雷霆霹靂,砸入許知淺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這世間果真有修行之法?”
許知淺面露茫然之色,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甚至還在武帝的身旁待過幾年,竟連此事都不得知?
“天有陰陽,人亦有陰陽。天地本不全,萬物皆有缺。”
緊接著,不等許知淺回過神來,董夫子又道:“修行的確可掌控常人難以掌控的力量,卻也必將面對常人無法面對的詛咒。
力量誰都喜歡,詛咒誰又想要呢?”
“難道,許家之事,便是修行之人所為?”
許知淺想到了許正的說辭。
一團黑中帶紅的光分化無數,于是許家眾人,便紛紛倒下。
此前他一直是將信將疑,甚至懷疑是許正昏迷前的囈語。
而今董夫子親口訴說,卻由不得他不信。
“莫要以為,修行就是一件好事。”
董夫子道:“我給你萬兩黃金,讓你舉起泰山,如何?”
“常人之力,怎能舉起泰山?”
許知淺當即搖頭。
“是啊。常人之力,便是修行,如何可得長生?”
董夫子嘆道:“可總有人想求長生,用盡一切辦法也要求。越是雄才大略之人,往往也越是如此。
這是我們,必須要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