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倒是第一次遇見商路上的刀客，之前倒是多有聽說朝云國的商人們都把這類認錢不認人的走卒稱作“勞錢鬼”。

因為隨著塞外匪患猖獗，刀客的價碼也是跟著水漲船高，所以要是想雇傭幾位道上有名的刀客，不僅要有足夠的賞錢，還要有一定的人脈關系。

總之，近些年刀客這一行當算是越來越吃香了，最終導致魚龍混雜，水平不一，想要投機取巧撈上一筆的大有人在。

主要還是源于并不是商路上的每一支商隊都會遇到馬匪，這里有一定的對賭成分。

其實也有很多三大家族資助的商隊老板私底下與大一些馬匪頭子之間，都有著見不得人的交易。

畢竟這些人能在關稅上做上手腳，還不如將此省下來的錢財作為打點之用，也算是買個保險。而馬匪這邊，不用出力就有收獲，更是何樂而不為呢。

但對于絕大多數私人老板的商隊就沒有那么幸運了，于是為了減少不確定性的開支，久而久之，每一個商隊都有著比較固定的合作對象，除非是這些刀客發生了“意外”，否則他們也不愿意再找新人。

這也就是為什么當楚七說到他是一名刀客的時候，秦烈覺得這人說的一定不是實話。因為有實力的刀客不愁沒有生意，而沒實力的也不會來蒼頭軍中趟這趟渾水。

“看來你并不相信我啊？”見到秦烈一臉狐疑的樣子，楚七繼續說道：“沒事兒兄弟，因為我也并不相信你。”

秦烈突然覺得這人有些喜怒無常，時常上一句話還在嬉皮笑臉，下一句就話鋒一轉，讓人心底透涼。

這時，楚七就像三天前兩人剛剛認識時候那樣，將胳膊架在秦烈的肩膀上，“昨夜子時，你偷偷放了一只信鴿對不對，是在和什么人通風報信？”

聽到這話，秦烈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了，眼神也變得凌厲了起來。

楚七看在眼里，但眼神里透露著得意的神色，似乎對秦烈的反應很是滿意，二人稍稍僵持了一瞬，這人又是變出一副笑臉，“別緊張嘛，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說完，楚七竟然輕輕拍了兩下秦烈的右臉，“你的眼神我很喜歡，不過小子！你要想在圍墻外活得更久，那你首先就要學會藏拙啊。”

還沒等秦烈反應過來，楚七就抬起胳膊轉身要離開，但臨走時還不忘背對著秦烈補充上了一句，“要做一只披著羊皮外衣的孤狼啊！”

看著楚七的背影，秦烈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在西竹林學藝的五年間，雖然每日都受教于老天師，但自始至終與自己接觸的無非是那幾個人。

時間一長，等他再次回到這外面的生活中，突然有一種無力感。

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以至于忘了該如何與人打交道，秦烈自己也叫不準。

想當初，秦烈也算是梁溪城中有名的混世魔王，但這三天時間里與楚七打交道的過程中，秦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木訥，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而且這之后的路，遠比現在要兇險得多，如果他能從雍州的沙漠中活著回來，那么將要面對的，是遠比這幾個刀客，甚至是比李英杰與百夫長更加狡猾萬分的氏族權貴。

豈能在剛邁出這第一步的時候就露了怯！

秦烈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在心中為自己鼓勁兒，說實話，這個時候他有些想念子期了。

那小子總能一語中的，告訴他問題的關鍵所在，可是老天師仙逝，作為關門弟子的他要在西竹林守墓一年，這次雍州之行恐怕是幫不上自己了，但好在他還不是一個人。

秦烈看著不遠處有十幾丈之高的城墻，晌午的陽光此刻正透過城臺上的瞭望口照射在校場之上，幾只不知名的鳥兒停留在垛口之中，看著下面滄玉關進進出出，熱鬧非凡的人群。

是啊！再高的城墻也阻擋不了鳥兒的翅膀，秦烈右手摸了摸腰間的長刀解神，心里這才安穩下來……

蒼頭軍經過短暫的休整后，開始向波雅湖的方向進發。

當眾人穿過滄玉關的關口時，那縱橫七丈的城門就像一張黑黝黝的巨口，將整個蒼頭軍和出關的商隊一口吞沒。

秦烈主動地走進這張巨口中，一陣干燥的風塵之氣撲面而來，使得他不得不摘下頭巾，和禿鷹一樣地綁在面頰之上，擋住口鼻。

而這雍州來的北風，就這樣吹了千年之久，從當年始皇帝周天牧統一南陸就不曾停歇過。

直到今天，這條綿亙萬里的巨獸，用它鐵青色的脊梁，將這裹挾著黃沙的北風，死死地堵在滄州之外。

當秦烈腳下的布鞋，第一次踏在雍州炙熱的沙土上時，他不禁想要回頭望一眼背后的朝云國。

而他所能看見的，只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城墻下，在風中不斷翻滾著的黃沙之浪，還有那城樓上用通用文刻上的“滄玉關”三個字。

“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心里還能有個念想。”

秦烈轉頭一看，是那個名叫南風的男子沒來由地說了這么一句，而對方也沒有看他，說完了這一句完全沒有想等著秦烈回話的意思，快走兩步，就趕到前面去了。

與此同時，有一雙大手在秦烈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接著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小子，你可要跟緊了。”

說話之人，正是腦門锃亮的禿鷹，而在他的身后，沙鼠一臉壞笑地跟了上來，就連背著幾人份行囊的駱駝也是憨憨一笑，大步流星超過了秦烈。

秦烈望著這幾人的背影，土黃色的天空背景下，這些風塵仆仆的蒼頭軍就像是烈日下的行軍蟻，他們不需要固定的巢穴，只需要在沙漠中尋找到自己的獵物，接著吃掉獵物然后踏上下一段旅程。

卻殊不知，在黃沙瀚海之下，還有著更為可怕的獵手，在待著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