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五道街外的軍營,名為軍機大營,但現在已經是屬于半荒廢狀態了。
這主要是歸咎于五年前“懸龍案”一事,大將軍秦飛一倒,其帳下受到牽連的將領不下百人,整個朝云國的軍政一夜之間重新洗牌。
又隨著鎮西都護使曹雄介入,原本的西北一線的防務,則全部被攬在他一人的手中。
說是為了北御胡蠻,可萬里長城不日即可全部完工,有了長城的阻隔,還哪里需要十萬的鎮西軍守衛著滄州東北部。
其實明眼人都明白,這十萬鎮西軍并不是為了抵御外敵,而是太傅黃虞安插在滄州與鄴州之間,將朝云國與北懷國這兩方勢力阻隔開的最重要的一顆釘子。
畢竟要是東北鄴州的異姓王云平山與朝云國女封君白凌云聯手,那大昇帝國的整個北方,就會脫離朝廷的掌控,黃虞的這一手“分而處之,逐個擊破”的計策,就將這一威脅扼殺在萌芽之中。
而這西沨城與滄州中南部的軍權,則落入了三大世家之一的,以國相李政為代表的李家。
也就是說,雖然貴為朝云國的女封君,白凌云的手里卻沒有一個能在軍隊里具有話語權的可用之人,更別提能夠獨當一面,成為第二個大將軍的后繼者。
于是,二十年之后,白凌云最終還是沒能逃出三大家族最初為她制定的角色,成了一個傀儡主君。但話又說回來,現在的白凌云也不是當年的那個黃毛丫頭了……
原本五道街外的軍機大營,是由負責整個西沨城以及周邊防務的三萬禁衛軍和專門負責守衛治安的一萬金吾衛組成。
執掌禁衛軍的步兵校尉宋廣發也是大將軍秦飛一系,在懸龍案中同樣地被免去職務。
而剩下的三萬禁衛軍,也都被拆分混編到其他的部隊中,至此朝云國的軍中再無“禁衛軍”這一編制。
至于金吾衛的統領李涵,乃是世家出身,也就未受此案牽連。
于是這城南軍機大營處的駐軍,就統稱為“南軍”,而李涵也不知為何一夜之間搖身一變,一躍成為整個西沨城的軍事統帥,權力僅次于國相李政。
后來白凌云又弄出長樂郡主比武招親一事,三大家族雖不能明面上阻止,但也知道她心中盤算著什么,所以臨時組建的“蒼頭軍”也被歸于南軍,也就是執金吾李涵帳下。
而如今,秦烈看著旁邊幾個隊列里,人們整整齊齊地佩戴著灰色的頭巾,終于明白他們這些人為何會被稱為“蒼頭軍”了。
而這軍機大營的校場上,可不止秦烈所屬的這一隊蒼頭軍,放眼望去,足足有上千人的隊伍被拆分為七個小隊,每隊約莫一百七八十人。
“都給我聽好了,無論你踏進大營之前,是哪家的富貴公子,還是行走江湖的草莽綠林,哪怕是為了混一口飯吃而來!但從這一刻起,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朝云國的一名軍人!”
在秦烈所屬的這隊蒼頭軍人群的最前面,一位披盔戴甲的百夫長高聲喊道,他所在的這一批蒼頭軍,總共有一百七十六人,統一歸這位百夫長統領。
從此人一身的戎裝上不難判斷,這位百夫長應該是從朝云國的正規軍中調配過來的。
這人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斷眉杏眼雙黑唇,蒜頭鼻子招風耳,一看就是個老兵油子。
“軍人的天職就是要無條件服從命令!所以你們這些人都要統一聽從我的指揮!奉勸各位一句,不管你是想要高官厚祿,還是已經拿人錢財想要替人消災,首先你要能從長城的北面活著回來!”
百夫長掃視了一圈兒繼續說道:“在你們的前面,已經走了三批蒼頭軍,結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說了。所以,在這里事先說好,要是各位自己找死,我不攔著。可要是因為一粒老鼠屎,拖整個隊伍下水,那可就別怪老趙我不留情面!”
百夫長的話說得很明白,這些人多數都不是善茬兒,自己找死他不管,可要是為了那點兒賞賜,牽連到眾人,那就是老天爺也保不住他。
這位名為趙佶的百夫長審視著面前這一百七十六人,見無人吭聲,緊接著拿起地上的行囊,“這里面有你們三日的口糧與蒼頭軍的軍服,沒有武器的可以一會到軍械處領取,不過在我看來你們應該也沒人需要了。”
秦烈看著周圍的人群,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的,身上都少不了吃飯的家伙。在這一百七十六人中,恐怕找不出來一個是真的為了混口飯吃或者是真的如當時秦烈自己所說,為了建功立業,一展宏圖而來的。
這時有人喊了一句,“為什么發給我們的都是這些普通的軍衣,連一件像樣的軟甲都沒有?”
“哼!要不要再給你準備一卷裹尸布!”百夫長冷笑了一聲并未理會喊話之人,“沒有別的問題那就換好衣服,原地休整半刻鐘后出發!”
說完這話,百夫長就轉頭離開了。
秦烈打開剛才分發的包裹,里面僅有一件土黃色的深衣與小口褲,甚至連一雙靴子都沒有,而那灰色的頭巾,也是為了在漫天黃沙的大漠中,有一件擋住口鼻的物件。
不過秦烈并不在意這些,他迅速地將這一套軍衣換上,又將自己脫下的舊衣疊好放進包裹中,最后把那條灰色的頭巾綁在了自己的頭上,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這人進入角色速度好像是蠻快的。”
見到秦烈這個樣子,他旁邊的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說道:“頭一次見戴上蒼蠅頭有像你這樣積極的。”
秦烈轉頭看去,說話之人正擺愣著那條小口褲子,對方身材健碩,比自己要高出一頭來,這些軍服恐怕都是統一制式,他穿起來恐怕并不會合身。
看秦烈并未理解自己的意思,說話之人便自我介紹道:“我叫楚中,沙田郡人,家里排行老七,所以大家都叫我楚七。”
秦烈的反應有些遲緩,他知道對方是在等著他介紹自己的身份,可是“秦烈”二字,就像是一顆釘子一樣釘在了他的舌頭上。
“秦二狗。”
“二狗?莫非你們家還有個大狗不成?”對方笑著將褲子換了下來,而蒼頭軍的小口褲要短上一截,他的兩只腳脖子還露在外面。
楚七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是不滿意秦烈的回答,還是礙于軍服的不合身。
只見他席地而坐,開始調整綁腿的高度,“這就完了?”
秦烈沒有搭腔,而楚七手里忙活著,又繼續說道:“別裝了其實我早就看穿你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