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每日拂曉時分，秦烈都會到僻靜的竹林深處練刀，每日深夜才蹣跚離去。

說來也巧，傷勢恢復以后，秦烈如此拼命地練刀卻沒有把自己的身體搞垮。

每當他氣喘如牛之時，便會按照之前子期教給他的那套呼吸吐納的功法，來配合體內氣血的循環。無師自通地將真氣運轉了幾個小周天，情況就頓時好轉了起來。

再配合天師府的丹藥輔佐，如此一來二去，前些年當紈绔公子哥兒落下的底子，現在逐漸給補了回來。

除此之外，登極閣的行錄使者，鬼相藏無月真如石青山所說，每過兩三個月就會來西山竹苑一次，為秦烈送來幾本謄抄的刀譜和刀法秘籍。

秦烈雖不知石大哥與無月到底是何種交情，但如此進出西竹林，秦烈剛開始還是比較擔心此人會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事。

不過后來他發現對于自己練刀這件事，鬼相藏無月甚至比石青山都要用心，時常與自己探討刀法是否有精進，是否遇到瓶頸無法突破。

而且對于謄抄秘籍一事更是孜孜不倦，秦烈也不知此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盤，但目前看來鬼相藏這人，對他身世的秘密還算是守口如瓶。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秦烈在西竹林后山每日三千刀，無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

從酷暑難耐，秋到高氣爽。

從雪落無痕，到乍暖還寒。

原本白嫩的公子紈绔，皮膚也磨礪成了古銅色，雙手上的老繭換了一茬兒又一茬兒，整個人都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

若是如今再走在梁溪城的大街上，估計很難有人會認出這是大將軍家的混世魔王。

半年的光陰，秦烈在刀法上已經能和石青山打得有來有回，可卻偏偏沒勝過子期那小白臉兒一次。

秦烈很是懊惱，私下里問過石青山，子期大概能有幾品武境。可石青山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給一個準確的答復。

不死心的秦烈只好借著機會去問見多識廣的行錄使者，誰知鬼相藏無月卻告訴他，作為天師府老天師的關門弟子，子期與秦烈走的并不是一條修行之路。

其實天下絕大多數的修行之人，修的都是武道，即便是名義上天下第一的劍仙李道榮，也是如此。

而天師府的這群人，除了武學，修的還有玄而又玄的天道。

正如半步神仙境的老天師，比武道第一的李道榮高出一階，差半步即可飛升，高出的這一階便就是天道。

傳說半步神仙境的老天師已經可以如天人一般窺探天機，而之所以來西竹林搭救秦烈，鬼相藏無月覺得正是老天師在天機中窺探到了什么。

所以即便鬼相藏不知其中緣由，但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秦烈一定會大有作為，沒準兒能超越李道榮也說不定。

劍仙李道榮嗎？

秦烈倒是沒有想過這么多，聽說自萬興初年，朝廷血洗江湖之后，殘存下來的武道之人都不再去帝都闖登天塔。

反而退而求其次，轉到去南淮城挑戰李道榮去了。所以這些年，劍仙忙得很，不過也正因如此，李道榮的名氣照比二十年前愈發大了不少，幾乎已經到了南陸人盡皆知的地步，就連三歲孩童都能叫出其名號那。

秦烈自然也聽說過不少劍仙的故事，但他可從未想過也去挑戰李道榮，甚至去一探那天門所在，海上蓬萊閣。

他只想為自己的親人報仇，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別說在這竹林里練上五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

只要能手刃曹雄，報了滅門之仇，他就是死，也無憾了。

然而好景不長，不出一年光景，秦烈就在刀法上遇到了難題。

這一年，他已經從登極閣的刀譜秘籍中，學了天下刀法十之八九，每日從三千刀，加到了六千。

與石青山切磋，也可小勝一籌，可偏偏總覺得有心無力，每次出刀就像是打在棉花上，根本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心里萬般惱火，卻不知問題是出現在哪里。

石青山告訴秦烈，他這是已經到了練武的第一道瓶頸。

秦烈這一年所學的刀法雖然龐雜，但大體上都是大開大合，雖千萬人吾往矣態勢。

究其原因，是秦烈功利性太強，一心想要報仇雪恨，所以不管練什么，都戾氣太重。

“天下間不怕死的人太多了，可越是不怕死，就死得越快。而且這世上哪有一出手就能取人性命的無敵刀法，即便曾經的天下第一刀，閻魔將軍林四九，最厲害的也不過是藏刀與回刀二字。”

石青山語重心長地拍著秦烈的肩膀，就如同看著自己親生骨肉一般，眸子里滿是，“刀法一途，不比修習天道來得簡單。其實要想在某一條道路上登峰造極，都需要水滴石穿的心性。只可惜我在刀法上造詣不高，如何藏刀回刀，如何挑選心法去相輔相成地修行，這一點恐怕你就要去請教老天師的那位關門弟子了。”

“讓我去請教那個小白臉兒……”

一提到子期，秦烈頭就大。

先不說對方會不會教自己，恐怕自己還沒開口，就要被那小貍貓嘲笑一番。

而且讓自己低三下四地去求人，秦烈打心底里是不情不愿的。在梁溪的時候，他秦烈何曾求過別人，就連那一次自己失手打斷了鹽運使家公子的胳膊，還是鹽運使親自帶著厚禮來大將軍府賠罪。

后來他也就是被大哥訓斥了一頓，畢竟鹽運使家的那個小子，仗著自己父親在梁溪也算是高官，沒少在官道上禍害百姓，也是“名聲在外”了。

但石青山的一句話，終究還是讓秦烈放下了心里的包袱。

“二公子，天下的事，是靠一個人做不完的。哪怕你是高坐在龍椅之上的帝王，不也需要群臣的輔佐嗎？”

“你是說，老子我是皇帝，子期就是要輔佐我的太監嘍！”

石青山眉頭輕顫：“算……算是這個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