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魔司重新開業并未引起什么風波。

對于司內學員而言，就是正常的休沐而已，就是通知的比較突然。

可對于永寧城中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物來說，重新開業的鎮魔司已經同妖魔鬼怪一般恐怖。

畢竟無為而治的是城主，又不是城內豪富。

真正積累到一定程度的世家，恨不得把眼線遍布全州。

劉靖那日單人快馬去的突然，百姓見到只以為是個莽撞人。

但就從城里開到城外的距離，整座城的眼線探子都跟瘋了一樣動起來。

尤其是最后劉靖在潛龍莊外跪了半天的事。

幾乎第一時間，呈在永寧豪富們的案頭。

而這則消息帶來的震撼，甚至要超過鐵林牽頭的那場夜宴。

畢竟鐵林只是個武人，雖說在武林名聲轟隆，可放到一城一地，也就是個武行魁首的角色。

但劉靖不同，這位不但出身高貴，身邊更是有真正的大師輔佐。

瞧著不問世事，但只要一紙令下，永寧大大小小的世家，沒有敢不遵從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泣聲哀求，最后甚至給黎景跪下了，卻還是連門都沒叫開。

如此做派，那位突然出現在永寧的鎮魔司東家，自然引起不小關注。

此外，劉靖從潛龍莊離開后的表現，也不禁讓眾人對黎景的身份遐想萬千。

這位城主是什么做派，他們太清楚了。

可自從潛龍莊回來，就像換個人一樣。

城中張貼的告示；

衙府門前重新豎起的鳴冤鼓；

天一亮就在衙府坐堂的城主。

好像曾經那位不問世事的城主已經不復存在，雖然如今城主還叫劉靖，但卻換了副心腸，勤政的好像鐵人一樣。

一些都已經過去好些年的舊案，都被這位翻了出來。

雖然其中好些因為時光久遠，證人故去，記憶模糊而無法定案。

但卻讓永寧諸多世家，都感到一陣心驚膽戰。

雖說城主不管事，但城那么大，人那么多，卻不會沒有事。

那些放空的權利不會平白消失，只會流到下個階級。

比如世家、宗族、鄉老的手上。

百姓有了委屈，知道找不到城主，自然就會請求這些次一級的尋求公道。

而掌握了評判權力的世家能給他們公道么？

賭場里，莊家比賭客優勢大人都清楚，可要是莊家還能隨意變動輸贏規矩呢。

所以都說永寧繁華，可其中九成都是由世家撐起。

而之所以會有這種場面，同劉靖的無為而治，放縱權利，密不可分。

所以當劉靖要重新將司獄、判罰權力歸攏時，自然會引起這些已經嘗到甜頭的忌憚和反彈。

好在劉靖本身也是個有手段，沒有想一口氣便達到目的，而是先從往里案件入手。

可等他真正經手時才發現，原來一些不起眼的鄉村富戶。

如今已經建起塢堡，豢養家丁護院。

曾經他以為，只要盯死豪族富戶，便能治理好一地。

可衙門重新豎起鳴冤鼓后，他才曉得，這些豪族富戶根本不是來輔佐他治理城鎮的。

大打出手的、搶占水源的、鄰村械斗的；

坑蒙拐騙的、作奸犯科的、行兇傷人的。

這城里平民所受委屈，十之八九來自本地豪富。

至于妖蹤鬼情，他家里的都還沒處理完，便有新的上報。

無奈的劉靖，在下堂后，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單人快馬，再次來到潛龍莊再次求見黎景。

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還沒叫門，就瞧見黎景笑瞇瞇的站在莊口，好像是在等人。

“真人是在等誰？”

劉靖來到莊口下馬，朝著黎景問道。

“在等你啊。”

黎景笑瞇瞇的答了一句，轉身進門，又沖劉靖招呼道：“請進。”

劉靖有些受寵若驚，相較上次哀求跪拜，卻吃了閉門羹的情形。此次前來，真是稱得上禮遇。

潛龍莊與同第一次來時，并無什么兩樣，只是孩子多了些，讓莊子喧鬧的好像菜場一樣。

莊子宴客的地方還是食堂，只是再到此處的劉靖，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坐在熟悉的位子上，想起上次對著黎景的文字激昂，尷尬得讓他腳趾扣底，恨不得將臉埋到桌下。

看出劉靖心中的尷尬窘迫，黎景并沒有臊他，而是和聲問道：“城主母親與幼子如何了？”

“沒事了。”

劉靖答得很快，聲音也有些激動：“自那晚開壇立誓后，幼子很快蘇醒，老母也再無寒凍之意，府上罵門鬼哭也再未出現，我這次來，便是想請問真人，如此種種，是否說明它們已經走了？”

“沒走，都還在呢，只是避著人。”

黎景答道。

“僅僅是因為我那晚立誓，便能如此？”

劉靖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蠢吧。”

黎景聲音平淡如水，仿佛沒有感情：“哪怕你們負了他們千百次，謊話說得連你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但他們還是愿意相信。”

你們，他們。

黎景沒有明說，但劉靖卻聽懂了，所以只是沉默。

因為他根本無從反駁，甚至有些心虛。

那晚立誓說要為他們討回公道，可等他真正上手才知道，每日要處理的公案竟有這么多。

哪怕他通宵達旦，依舊抽不出多少時間為“它們”澄清翻案。

再加上卷宗年代久遠，他現在回家的時間越來越短，泡在府衙的時間越來越長。

除了要履行自己的誓言外，亦有些心虛。

那日大言煌煌，可如今過去月余，仿佛沒有動作一樣。

但那些鬼物卻能壓抑怨憤，避著家人。

這讓劉靖心里有些難受，甚至有些喘不上氣。

“所以...我還是負了他們么？”

黎景瞧著劉靖心境低沉，幽幽開口道：“人心動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

“你所想所做，鬼神盡皆瞧在眼里，快慢是能力問題，但只要不停不改，哪怕最后沒法抵達，它們也不會怨你。”

“還是我太過無能了！”

劉靖聽得眼眶微紅，拳頭攥緊，終于下定決心：“府衙事務繁重，又有世家豪門暗中掣肘，一些凡人紛爭我倒能決斷，可有些精怪異事，我卻無能為力，麾下更無人手。”

“所以這次前來，便想請求真人，能夠幫忙鑒別州府里的一些怪事。若是凡人裝神弄鬼，便交由司獄處置；可若是真有妖魔精怪，還望真人能夠出手，庇護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