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識前,我在想什么呢?
我開始有些怨恨周令懷了。
恨他背棄我們相約白首的誓言,恨他將我拋棄在火海,連全尸都得不了。
昏昏沉沉間,我好似做了個夢。
夢里有18歲青澀熱烈的周令懷,有22歲意氣風(fēng)發(fā)的周令懷,25歲成熟溫柔的周令懷。
唯獨沒有現(xiàn)在,30歲事業(yè)有成,卻心硬如鐵的周令懷。
等等……這是,夢?
我驀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怔怔盯著潔白的天花板。
我被人救了,送到了醫(yī)院。
安靜的病房內(nèi),我躺在病床上,平生頭一回聞到消毒水味這么安心。
這時,病房門被人推開。
“2號床病人醒了……哎你先別動!”
女護(hù)士風(fēng)一樣的沖到我跟前,把我塞回被窩。
她一臉嚴(yán)肅:“你傷得很重需要靜養(yǎng),你先好好躺著,通知你家屬過來。”
我靜靜垂下眼,嗓音沙啞。
“我沒有家屬,手續(xù)我自己來辦吧。”
我是孤兒,從小就被父母丟掉了。
我的生命中,只有一個周令懷。他不僅是我的愛人,還是我唯一的家人。
但我不想讓他來,不愿讓他看到我狼狽的模樣,不愿在這個時候還聽他的冷嘲熱諷。
我是舍不得,又不是傻。
我只是……有點舍不得。
我才不是傻呢。
我把自己埋進(jìn)白被褥中,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點安全感。
女護(hù)士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咬牙開口:
“溫女士,你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你的孩子……沒能保住。”說完,她不忍的移開視線。
我抬起頭來看向她,眸子黑漆漆的,透不出一絲光亮。
“我的孩子多大了?”
“……三個月。”
“我知道的,我知道他活不下來。”我撫摸小腹,輕輕地說。
其實我潛意識里早有預(yù)感。
我的孩子這么小,他怎么活得下來呢?
昏迷前,有什么離開了我的身體,不斷下墜,由溫?zé)嶙兊帽洹R走前,他把我的一部分心也帶走了。
我原以為我會震驚,痛苦,悲傷欲絕。
可我的心很平靜,平靜得有些絕望,看不到未來的路在何方。
女護(hù)士聲音透著哽咽:
“而且,醫(yī)院下達(dá)了病危通知書,你得的胃病迅速惡化,已經(jīng)成了胃癌……晚期。”
胃癌晚期四個大字,狠狠給了我一記重錘,打得我頭暈?zāi)垦#奶E停。
胃又開始疼了起來,一抽一抽的痙攣,沿著食道一路燒到嗓子眼。
“你的時間只剩下三個月了。趁著還能動,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去……”我耳邊嗡的一聲,后面的話都聽不清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些可笑。要么馬上就死,要么過三個月再死,總歸一個好下場都沒有。
女護(hù)士給我?guī)Я撕酗垼覅s食不下咽,只木然坐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頭的手機(jī)微閃。
我機(jī)械的抬手,劃開屏幕一看,是姜喬給我發(fā)的消息。
【姐姐,你還好嗎?】
她發(fā)來一張照片,卻又剛好卡在兩分鐘的時候才撤回,讓我完完全全看清了那張照片。
照片里,周令懷舉著手機(jī)和姜喬合影,他們靠得很近,她幾乎是依偎在他懷里,對著鏡頭笑容甜蜜。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張情侶照呢。
【哎呀,不小心點錯了,姐姐別見怪。】
她又發(fā)了一張正常的表情包來。
我直接把她拉黑刪除。
我閉了閉眼,那張照片在我腦海中怎么也揮之不去。
照片里是夜景,兩人身后有我熟悉的景色,燈火通明的江邊,夜幕上明月高懸。
18歲的時候,周令懷就是在月光下的江邊向我表白的。
我一直很喜歡那里,那條街我哪怕閉著眼睛也能走完。
我和他走過一遍又一遍的路,如今他又帶著旁人去走了。
18歲的那場月光,再也照不到30歲的溫棠身上。
我目光在手機(jī)上久久停留,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打給律師。
“我想離婚,幫我擬一個離婚協(xié)議書吧。”
不如體面退場。
我走出病房,獨自去辦手續(xù)。
回來路上,我竟迎面撞上了來醫(yī)院看病的姜喬。
周令懷站在她身邊,挨得很近,宛如沉默體貼的騎士。
我頭腦一熱,沖上去就問:
“你們來做什么?!”
周令懷見我一愣,旋即顯出幾分惱怒來。
“你怎么在這?陰魂不散的。”他脫口而出。
我凝視著眼前這個自己愛了12年的人,努力睜著眼,不讓他看出我眼眶發(fā)酸,即將下一場濕漉漉的雨。
“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快要死了,你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