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鏡拂袖起身問道:“你說的寶貝呢?”
溫蒼眠手臂顛了顛懷里的小女孩,笑瞇瞇道:
“喏,這就是我說的寶貝,這是我在人間碧蒼洲夜安國游歷時撿回來的丫頭,雖說不是什么美人坯子,但小丫頭長得白白凈凈的還是很可愛的嘛。我是看這丫頭有些修行根骨又跟我有緣分我才難得發次善心帶回來的。”
“怎么樣,師兄,以后就讓這小丫頭跟著你修行?”
飛鏡神色淡漠,“你都說了這女孩跟你有緣分,自然是跟著你修行,誰帶回來的誰管。”
“師兄~”
“絕不可能。”
“師兄~”
“閉嘴!”
溫蒼眠垂著眸,一副仿佛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師兄,你也知道的,我的本命法器還沒徹底煉化,這些年走走停停,除了游山玩水,我還在不斷尋找那些熔煉物的蹤跡,目前還差一樣水系熔煉物,這次若不是因為遇到這個丫頭,我也不會在游歷中途回來這一趟,這丫頭身世可憐,國破家亡,那個國家妖魔肆虐,要是落入敵國的手里恐怕會生不如死……”
飛鏡說道:“這不賴你自己喜歡多管閑事?”
溫蒼眠收起折扇,幽怨道:“師兄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我這叫多管閑事嗎?我這是積德行善,誰讓我生的一副俠義心腸,做不出見死不救這種事……”
飛鏡扶額,有些無奈,什么道理都被你溫蒼眠說完了,那自己說什么都是冷漠無情唄,他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得了得了,你別在這兒礙眼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溫蒼眠眼神一亮,伸長脖子,“那師兄可是同意了收留這丫頭在身邊。”
飛鏡冷笑道:“我可沒答應,我一把歲數了可沒那么多閑心思替你帶孩子。”
“哪有這么說自己的,師兄你正值壯年,長得如此風神俊朗,也算是我們乾玉靈府里面數二數三的風流人物啊。”
飛鏡瞥了眼一臉諂媚的溫蒼眠,問道:“數二數三?”
溫蒼眠嘿嘿一笑,摩挲著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因為第一風流人物還是我啊,哈哈哈哈哈……”
只聽一聲巨響,一道黑影飛出天際,穿過白云,重重落在了東榭的屋頂上,巨大的沖擊力將一大片紅瓦撞成齏粉。
東榭離北榭很近,這一拳力道不輕,但正好將溫蒼眠擊飛到東榭的屋頂上,果然師兄還是心疼我,知道我趕路勞累,這么快就給我送回來了。
溫蒼眠順勢從屋頂滾落,在空中旋轉一圈,安穩落地。
望見與自己咫尺之距的芊清池,溫蒼眠拍了拍胸脯,好險,好險,差點栽水里了。
北榭的侍女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不輕,一個個從各處匆忙趕來。
瞧見是經久未歸的少主,一個個眼神發光,蜂涌而上,頃刻間,溫蒼眠周遭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侍女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像是要將屋頂都給掀翻。
“少主,少主,您怎么才回來?青翹要都要想死您了!”
“少主,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啊?”
“少主,你下次游歷能不能帶我一起?”
這些侍女是由飛霄秘境古臧圃中的奇花異草之靈而化,早年明月山祖師將這些花草帶回種于東榭庭院之中,那時候,這些花草精靈們只開了靈智,卻還未化形。九百多年前那女子祖師坐化而去,散盡一身道法,渡劫期修士充沛的靈力化作甘霖滋潤了一山的草木,使整座山靈氣都更為盎然,東榭里的這些花草們也因為這場造化修出人身。
作為祖師獨子的溫蒼眠自然就成了這些花草精靈們口中的少主。
溫蒼眠折扇一盞,眼角上揚,笑瞇瞇道:“誒誒誒,我才剛回來,舟車勞頓的,你們的問題容我明日再回答。”
侍女中,有一個叫萱草的蘭花精靈嬌嗔一聲,眼神幽怨,嘟囔道:“少主,您都多久沒回來了,我們大家都很想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剛見著面您就要撂下我們自個兒又出去游山玩水?”
叫做瑤姬的石榴花精靈附和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盼少主您可盼了三百年,少主卻連點陪我們姐妹們說說話的時間都不愿施舍……”
周遭的侍女們紛紛表達贊同,望向溫蒼眠的眼神一個比一個幽怨。
這群侍女們承的是那位祖師的恩澤,溫蒼眠所習術法也跟母親一脈相承,血脈相連,侍女們身上的靈力跟溫蒼眠是同源,每每呆在他身邊,他身上不斷溢出的靈力就能幫助精靈們滋補神魄,裨益修行。
奈何溫大爺卻很少呆在東榭,不是四處惹是生非,就是游歷人間走南闖北。這些精靈們巴巴盼著少主回來,卻一年到頭連片衣角都很少見到。
溫蒼眠合上扇子,用扇柄敲了敲額頭,席地而坐,無奈道:“你們那點小心思我還不清楚嗎?”
他正襟危坐,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來吧,別給少主我吸干就行……”
侍女們的嬌笑宛如春日泠泠的溪水,紛紛化出真身,只見庭院中憑空生長出一株株花草,圍繞在溫蒼眠身邊。
月色下,一襲綠衫盤坐于滿地嫣紅翠色中,雙手掐訣,一陣微風盤旋而起,撩起絲絲縷縷的墨色長發,如霧般的淡青色靈氣彌漫開來。
微風裊裊穿青堂,淡霧籠月引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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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榭中庭,蓮葉青靈臺上。
玉溪被耳畔那聲巨響驚醒,她緩緩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視線逐漸清晰,一襲白衣映入眼簾。
白衣青年繃著個臉,坐在藍衣小姑娘對面的青石上,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藍衣小姑娘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詢問道:“白衣老爺,我這是在哪兒?請問您又是何方神圣?”
飛鏡睨了一眼小姑娘因為緊張而攥緊衣袖的手,依舊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他沒有回答藍衣小姑娘的問題,而是盯著那雙撲閃撲閃的眸子,不咸不淡說道: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明月山第三十九代弟子,我飛鏡門下的第一位弟子。”
他語氣頓了頓,補充道:“不過,不會是嫡傳弟子,收留你已經是我最大的底線了,從今以后,乖乖呆在我身邊,認真修行,你會是我的不記名弟子,若是以后你的資質能夠被我認可,我倒是可以考慮讓你成為我的第一位嫡傳弟子。”
玉溪聽的一頭霧水,什么師父弟子的,自己只做過婢女沒有給誰當過弟子誒。
她表情有些羞赧,撓了撓頭,硬著頭皮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她只記得上一刻自己還身在夜安皇宮之中,只記得自己靠在墻邊,夜色暗涌時,寒意最重,她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再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面前這個看著跟皇帝陛下差不多歲數的白衣青年。
不過這位老爺的容貌倒是比陛下更俊俏不少,她悄悄腹誹。
不知怎的,那白衣老爺的臉色怎么變得有些怪怪的,那是個什么眼神,是嫌棄嗎?
想到這里,玉溪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子委屈,山河破碎,整個皇城都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就算自己再傻也能猜到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垂眸時,臉上已經掛了兩行眼淚,也不知公主是否安好,她無牽無掛,從小在宮里摸爬滾打,若不是被公主殿下一眼相中,成為公主的貼身婢女,想必自己要吃不少苦頭。
雖說是婢女,但是玉溪一直都知道,公主是將她看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對待,每次望向玉溪的那雙眼眸里總是盛滿了溫柔,就像仲夏夜晚里穿過窗欞的月光。
再抬眼時,玉溪發現那個白衣老爺已經開始閉目養神了,周身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銀輝,她被驚的瞪大了眼睛。
莫不是位神仙老爺?!
飛鏡察覺到了小姑娘直勾勾的目光,緩緩睜眼,小姑娘急忙收起打量的目光,直起腰,雙手交疊放于膝上,將腦袋扭到一邊。
飛鏡啞然失笑,對小姑娘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徑報以微笑。
那張始終緊繃的冷峻臉龐,在這一刻春風化雨,使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都溫潤了起來。
玉溪喉嚨有些干澀,眨巴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結結巴巴道:“您……您就是書上寫的神仙老爺么?”
飛鏡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是無奈扯了扯嘴角,說道:“我不是你說的什么神仙老爺,不過,以后我會是你的師父。”
玉溪略微遲疑了一刻,試探似的喊道:“師……師父?”
飛鏡點了點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藍衣小姑娘彎唇一笑,“玉溪,玉石的玉,溪水的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