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算是炎夏,但夜雨淅瀝,竟有幾分寒意。
劉喜兒赤著雙腳,衣衫單薄,烏黑發(fā)絲被打濕貼在臉上,身子微微打顫,似乎才從夢中驚醒,便來到此處候著李無。
渡過一道春四勢真氣,將她身子烘干,見得后者面色好看不少,李無才將她帶進(jìn)竹池小苑。
黃司晨早就回到此處,聽聞了動靜在草廬門口探頭探腦,看到李無二人身形,急忙將一旁的雜草枯枝堆好,嘴里又吐出一縷火精點(diǎn)燃。
這里無有燭火照明,生個火便是燈光了。
進(jìn)了廬子,劉喜兒情緒平復(fù)不少,只是老實(shí)坐在了火堆旁,還與黃司晨打了聲招呼,她接過李無遞來的溫水捧在手上,又聽得對方開口道:
“夢到什么了,跟我講講就是。”
雨聲拍響竹林,火光下李無清秀面容若隱若現(xiàn),但聽到其溫和嗓音,劉喜兒只覺心中安寧,喝了口水便緩聲道:
“我夢見一條大蛇,一條好大好大的蛇......”
她用一只手比劃著,又覺得這樣不夠,便將竹杯放在地上,雙臂張開想以此說明其大小,
“這條蛇有時在天上,有時又在水里,直到它升到青冥中去,招來了好多好多的風(fēng)雨,想要淹沒一座大城......”
李無認(rèn)真聽著,時不時還點(diǎn)點(diǎn)頭,他未把劉喜兒說的當(dāng)作何等大事,畢竟回來時還在其家外看了幾眼,沒發(fā)覺有何不對之處,想來這丫頭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人們在跑,在哭,還有許多落進(jìn)了水中沒了動靜,然后我又看到了一把劍。”
“劍?”
李無輕聲低語一句,又拍了拍自己的劍鞘,問劉喜兒看到的是不是這把。
“不是的李大哥,那把劍紅彤彤的,看著就很貴。”
劍鞘抖動一下,李無咳嗽一聲,將其繞到腰后,聽著劉喜兒繼續(xù)說道:
“又有人拿著那把劍飛上天去,斬向了大蛇,卻被那大蛇一口吞下。”
“那個人被吞前回頭看了我一眼,李大哥,他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劉喜兒說到此處,抬頭看向李無,眼神里滿是憂慮。
嗯?
李無聞言眉頭微皺,此世有修行,天人感應(yīng)一說并非只是政治理論,劉喜兒做噩夢不奇怪,但會夢到自己便有些異常了。
可喜兒肉身神魂都是尋常,難入道途,她做了此夢,究竟是冥冥之中窺見天機(jī),抑或只是巧合呢?
畢竟自己的確好幾日不曾露面,她有些擔(dān)心也是自然。
“此事我知曉了,喜兒,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
“時候不早了,呂婆婆說不得會擔(dān)心,我先送你回去吧。”
李無站起身來,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語氣中也未有輕視,后者遲疑點(diǎn)頭,被李無送回了家中。
倒不是李無講究禮節(jié),而是他這里可沒有客房,就連自己打坐修行都只能在一層茅草之上。
再次坐在火堆面前,李無取出甘泉黃飲了幾口,他用腳指頭都能猜到敖蒼定然還有所謀劃,可對方在陽世是實(shí)打?qū)嵉恼纨埦辰纾@場雨也未察覺哪里不對,總不能徑直去其龍宮前罵陣邀戰(zhàn)吧?
唉......
嘆了口氣,李無躺在茅草之上,靜靜聽著廬外雨聲落竹林。
......
劉喜兒輕輕合上木門,躡手躡腳地打算走回屋中,她是瞞著大母出去的,被其發(fā)現(xiàn)自然少不得一番數(shù)落。
經(jīng)過正堂時,卻發(fā)覺其中有一點(diǎn)微弱燈火,劉喜兒動作一頓,老實(shí)低頭走了進(jìn)去。
今夜月色昏暗,她只能勉強(qiáng)見到大母站在自己阿耶靈牌前,一截香燭正緩緩燃燒,煙氣升騰,隱約見到一副皸裂畫卷。
“過來。”
聽到大母發(fā)話,劉喜兒心中一顫,大母平日里性子很好,但說話輕飄飄時,便是真動怒了。
她自知理虧,走到了大母身旁,順著其目光看向那塊木牌子。
“跪下。”
劉喜兒跪在冰冷石磚上,不發(fā)一言,過了許久,她才聽到大母再次開口:
“劉家人向來難以安分,如你的阿耶被騙去修行,自以為知曉了些隱秘,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才落得那般下場。”
“他不死,我們也活不了。”
劉喜兒身子一僵,抬頭疑惑看向大母,這些事情以往她也問過,但大母從來不肯明說。
“他是應(yīng)當(dāng)死的,可是喜兒啊......”
呂婆婆彎下身子,輕輕抱住劉喜兒,嘆道:
“我只希望你好好活著。”
劉喜兒將頭埋進(jìn)大母懷中,她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鼻頭很是酸澀。
燭光略微大了些,將破舊畫卷照亮少許,那頭猙獰威嚴(yán)的白蛇眼中,映有一把長劍,其紅如血。
......
“藍(lán)田縣城南荒墳處作亂的鐵尸,喏,就剩下半根獠牙了。”
將一物拍在青木大桌上,李無老神在在地靠著桌子邊緣,等玉壺開口,他這些日子也不是真就無事可做了,畢竟之前曾答應(yīng)對方接取緝賞,雖會被抽去七成,但余下的也能換些酒食。
玉壺將桌上殘缺的僵尸獠牙拿過,打量幾眼,點(diǎn)頭道:
“能有個百來年道行,的確無錯,按照你與我會約定,這次的賞金是四十五兩白銀。”
她未直接取出銀兩,而是擺開好幾尊酒壺,指著一一道:
“桑落,新豐,琥珀玉,三葉香,挑挑吧,都是給你留著的好貨,一壺算三十兩。”
李無來了興致,這幾種別處可不易尋得,也只有在三渠樓中能見個齊全,三十兩也的確是實(shí)在價,不過其中有淡有烈,有醇厚有燒喉,還真得好生斟酌一番。
在他為難之際,玉壺又拿出白珠算盤敲打起來,一邊推算一邊說道:
“這小半月,你幾乎將會中斬殺妖魔的緝賞接了個干凈,所獲不菲,債務(wù)已是消去近一成......”
李無倒走一壺半,也懶得再聽玉壺磨嘰,便直接道:
“再來個吧,最好是乙級緝賞。”
玉壺?fù)u頭微嘆,無奈道:
“長安是司天監(jiān)總署所在,哪兒有那么多妖魔給你殺,你接的這些,已經(jīng)是半年累積剩下的了。”
“剩下的大多都是采藥送信煉丹一類,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