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是哪個部落前來進犯了嗎？”

月光下，溪流如緞帶，冰封的石岸下，一塊巨大的落石橫斷中間，其后山壁愈加緊密陡峭，溪流延伸，直通一座曲折高聳的瀑布。

帶頭人身上穿著牛骨，羊骨，山羊、野牛和麇鹿的殘骸，長毛象的巨骨……以及人骨。

那身骨頭松散串連，只需一動，便會叮叮當當，響個不休。

皮革外縫著無數熊爪。

此人便是伊耿正在尋找的野蠻人之王。

“明明我已經讓所有的野蠻人都臣服于我，是哪里出了紕漏。”

一個提著石連枷的瘦弱少年嚷道：“我要在太陽落山前把他們都做成我的皮蓬。”

另外一人則亮出戰斧，在頭頂炫耀揮舞。那是上好的鋼鐵，兩面閃著寒光。

“這一次被偷襲，我們至少損失了一半的士兵，氣死我了！”

“我要煮他們的肉，拿他們的肋骨當鎖甲，敲他們的牙齒做項鏈，用他們的頭骨來喝粥。”

這幾人便是長角王最親近的下屬，他們聚攏在一起，商議著對付伊耿。

伊耿的軍隊穿著精良的鎧甲，紀律有度，來勢洶洶的樣子似要把他們一網打盡，慘重的損失讓一向風輕云淡的長角王，都有些急跳眼了。

長角王急忙把自己的下屬們召集在一起，收攏殘軍，想著辦法突圍而出。

只是伊耿似乎也不急著收攏包圍圈，很懂得不能將野人窮追猛打至死，這樣做會激發野人誓死反抗的精神，反而在一點一點地蠶食野蠻人的心智。

十四個野人頭目站在山洞狹口，他們是分布在乳河沿岸的野蠻人首領，加起來一共掌握著數千人。

這些野蠻人身軀魁梧強壯，全身穿著獸皮，右手拿了根木棍，左手則握著一柄斧頭。

他們看似很笨重，其實腳步移動起來絲毫不遜色于穿著鏈甲的騎士。

在人數上，野人們并不劣勢，但現在有著士氣和心理上的巨大劣勢，而精神層次的威懾力比肉體要恐怖的多。

僥幸逃脫第一次偷襲后的野人，他們已經完全被嚇丟了魂，懼怕與伊耿的手下戰斗。

在他們看來，伊耿的手下乃是逃躥出地獄的惡魔，前來收割他們的生命，如同鬼魅。

這就是愚昧的野蠻人。

他們可以因為一座巨型石像，而崇拜某個特定之人，也正是因此，才會更加畏懼伊耿的軍隊。

每一道野人的哀嚎，每一次野人生命的剝奪，都是加劇伊耿恐怖的砝碼。

“活著的……還有多少人？”一個野蠻人首領猶疑地說道。

這個很正常的問題，在此刻問出顯得變了一分味道。

還剩下多少人?

原先有多少人？被殺了多少人？

數字的背后，是一個個消逝的鮮活生命。

“現在該怎么辦？”

另一位女性野蠻人頭目唉聲嘆氣的道，顯然，他們的軍心已經徹底潰散，這一點對于作戰是致命的。

“不用怕，他們不敢殺上圣山來的。”

長角王忽然出聲，把眾人離散的目光聚攏在自己身上。

圣山！

圣山是群山中有一潭深湖的那座，立石排成圓環，據稱是巨人們搭建了它，以及一座孤零零的瓦雷利亞斯芬克斯雕像，長著女人的面孔和巨龍的身體。

而長角王又用巨石建造了一個更高的雕像，這個奇觀以他為原型，高達五十米。

如果說，誰還能給予野蠻人以信心。

那么，唯有這最后一座石像了。

聚集討論的野人仿若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從原先的萎靡不振，瞬間變得生龍活虎，渙散的眼神中重新恢復了色彩。

而說出這句話的長角王，負于背后的雙手卻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發顫。

野人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圣山已經是他們最后的大本營，若是再敗，就算長角王還活著，幾十年的心血也會毀于一旦。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讓他重新做回一無所有的野蠻人，而不是現在一呼百應的長角王，這比殺了他更讓他難以接受。

既然退不了，那便戰吧！

長角王暗中下定了決心，那個穿著白骨皮革的野人突然指著外面大叫道:

“是他們，他們又來了，那些惡魔！”

這句話宛如點燃了炸藥桶，原先淡定的野蠻人又被炸開了。

“怎么辦，我們要跟他們打嗎?”

“跟他們拼了，就算死我也不要向他們屈膝。”

野人們群情激憤，紛紛叫嚷著要和伊耿的部下火拼到底。

在伊耿的步步緊逼下，野人們終于再度充滿了血戰到底的勇氣。

長角王突然站了出來，環視著面前所有的野人，那些都是他熟悉的人。

只是不知今天過去之后，還能幸存多少。

茲拉!

劍鞘拔出，古樸而帶有繁復花紋的瓦雷利亞劍被長角王握在手中，他將劍舉過頭頂，直指天外。

“五年前，當我聽從末日預言立下這座石像的時候，就料到會有此劫。”

“在這個恐怖的時刻，我將自烈火中拔出燃燒之劍，英雄之紅劍，持有此劍轉世，驅離黑暗。”

長角王越下高臺，腳步踩在森森白骨之上，把寬闊的后背留給自己人。

“你們叫我為王，可我并不覺得我比你們多些什么。”

在一眾野蠻人的矚目下，長角王把古樸的長劍穿過火把，于是花紋上的異獸如同被點燃。

他朝著外面走去，面對著伊耿來者不善的軍隊。

“仍然記住古道的榮耀之人，可隨我一同出發，征討他們！”

這一刻，長角王的背影如同巨人般偉岸。

生存，還是被毀滅，全賴此刻之勇武。

長角王看向包圍過來的軍隊，這些士兵一個個整齊劃一，如同模子中刻出來的，是一架恐怖的戰爭機器。

他還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穿著閃亮白甲的戴蒙，還有穿著皮甲的里蒙，里蒙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低了下去，看上去不敢與自己對視。

最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千軍萬馬之中，如同眾星拱月的伊耿。

而伊耿也在靜靜觀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