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40分。
“荊棘鳥占卜之家”俱樂部,三樓,員工宿舍。
3-022室。
這間單人宿舍經過特殊的改造。
它的桌椅板凳和櫥柜被人挪走,單人床則被擺放在房間中央。
房間的四個角落分別掛著一盞用動物頭骨打造的油燈。
燈火的顏色呈現出陰森的淺綠色。
每當一陣微風拂過,綠芒便會微微搖晃,散發出類似于防腐液體的刺鼻氣味。
綠色火光照耀之下,屋內人影搖曳。
偽裝成俱樂部男服務員的黑蜥秘使,披著深灰色的儀式長袍,在單人床上放下托盤。
托盤上有瘆人的骨鋸,尾端尖細的錐子,一頭尖銳、一頭平滑的金屬錘,還有一支灌滿了墨綠色液體的金屬注射劑。
床上之人被皮帶和鎖扣束縛,無法動彈。
他的嘴里被塞入麻布,又被皮扣封住嘴巴。
既不能把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又不能說話,他只能如同瀕死的野狗那般嗚咽,用驚恐的咕噥聲祈求面前之人給予憐憫。
“噓——安靜,祭品就該有祭品的覺悟和耐心,你很快就會擁抱自己的使命。”
黑蜥秘使豎起手指放在嘴前,樸實無華的面容在綠色燈火的照耀下顯得可怖又陰暗:
“雖說準備的過程有些倉促,但我對你的狀態感到滿意。”
黑蜥秘使取來胡須刀,沾上清水,在床上之人的天靈蓋上涂抹泡沫,一點點地刮下對方頭頂的頭發。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白貓頭鷹。你用在紙牌上的啞光涂料很是令人著迷。你或許還不知道,那其實是一種被稱呼為「固態暗影」的非凡造物。你把這種東西當做是自己的寶貝,以極為高昂的價格賣給那些想在牌局中作弊的人。光是依靠這種生意,你就賺了不少吧。”
“嗚嗚嗚嗚…”
白貓頭鷹扭動身體,努力朝頭頂的方向看去,瞳孔中滿是祈求和驚慌。
“噓,安靜,不要出聲。”
黑蜥秘使大概猜到對方想說什么,呵呵一笑: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從哪里找到固態暗影的,即便你現在想說也晚了。當這場儀式完成,你的形象、記憶和所有秘密,都將由我的主人掌控。到時候,我們的還是我們的,而你的,也將變成我們的。”
黑蜥秘使將刮下來的頭發放到一旁,用毛巾沾上清水,輕柔地擦拭白貓頭鷹的天靈蓋,又將刮胡刀上的毛屑洗凈。
在確認對方的天靈蓋光滑亮麗之后,黑蜥秘使拿起金屬注射器,將冰冷的針頭刺入白貓頭鷹的脖子。
白貓頭鷹嗚的一聲繃直身體,臉部和脖頸青筋直冒。
“滋滋滋——”
墨綠色的液體進入他的體內,演變為難以抗拒的困意。
“睡吧,安心地睡吧,往后的日子里,你的皮囊將為我的主人所用,這是你的榮幸。”
白貓頭鷹身體一僵,隨即癱軟下來,雙眼緊閉,靜靜地躺在單人床上。
黑蜥秘使抽出針頭,將單人床仔細擦拭一番,端著各類雜物離開,留下了活剝天靈蓋所需要的工具。
他走出3-022室,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向墻上的掛鐘。
“已經晚上7點45分了。艾因索姆大人怎么還沒到?”
黑蜥秘使拉開窗簾看向大馬路,沒有出現預想中的越野車。
他呼啦呼啦地搖動發電機的搖桿,打開無線電,調整好頻道,拿起聽筒問道:
“喂?埃文斯?”
沒人回應。
黑蜥秘使用指尖點著桌面,于半分鐘后再次拿起聽筒:
“喂?埃文斯?收到回話。”
“滋啦——”
電涌聲傳來,這是電話信號即將接入的征兆。
“先知!”埃文斯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焦急:
“我必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什么壞消息?”黑蜥秘使的心開始下沉。
“我剛剛收到黑蜥殺手隊伍傳來的電報。那位今晚前來接手蒂娜和波派的大人,已經…已經死了。”
黑蜥秘使的心跳陡然加快,幾乎是下意識地提出反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位大人的暗影天賦高到連我都只能仰望,它怎么可能死在這兒。”
“千真萬確,先知!這是黑蜥殺手隊伍傳來的消息!和那位大人一同陣亡的,還有它的仆從和死亡實驗體!黑蜥殺手隊伍現在正開著船,將三具尸體運出城外。”
“砰!”
黑蜥秘使握住拳頭,重重地砸了下桌面。
他掛斷電話,給黑蜥殺手隊伍撥了過去。
可惜,二者之間的距離相距太遠,無線電的語音信號根本就連不上。
黑蜥秘使只能轉而拍出電報。
在焦急地等待五分鐘后,它收到了來自黑蜥殺手隊伍的回信。
信上的內容令他神色大變,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該死,艾因索姆大人竟然真的死了!”
黑蜥秘使取出卡牌放在右手指尖,默念咒語。
卡牌像是發了瘋一樣逆時針飛轉。
黑蜥秘使眉頭直跳,哆哆嗦嗦地收拾東西,將重要物品一股腦地塞進背包。
它翻過窗臺,一躍而下,在低處的陽臺上稍一借力,繼續下沖,順利抵達后巷的地面。
抬起手腕一看,現在是晚上7點52分。
貨運列車站上,每20分鐘會有一班列車出發。
黑蜥秘使已經完全顧不上清理3-022室里的儀式現場了。
它現在只想趕上晚上8點的貨運列車,遠離這片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的危險區域。
“呼哧,呼哧——”
肺部的氣息在燃燒,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耳朵里的血流轟鳴。
黑蜥秘使一口氣沖進列車站,闖過關卡,跳下站臺,奔向不遠處即將發動的貨運列車。
終于,他登上了去往臨城的列車,順利進入最末尾的車廂。
“呼——”
黑蜥秘使呼出一口熱氣,把背包往墻邊一放,跌坐在地。
此時剛好晚上8點,列車已經發動,后方的鐵軌和站臺正在遠去。
黑蜥秘使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突然,掌聲從暗處傳來。
“啪啪啪。”
“不錯,很精彩的逃亡表演。”
黑蜥秘使噌的一下站起身,緊緊盯著從暗處走出來的人影。
來人的面部被骨頭面具遮蔽,只在面具的眼眶部位暴露出一雙毫無感情波動的冰藍色眼睛。
從他的體型和穿著打扮來看,他是一個年輕的男性人類,并不像黑蜥蜴人、白蜥蜴人那般高大。
可偏偏,黑蜥秘使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如有實質的壓迫感。
明明對方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破綻,蜥蜴人的生存本能卻在警告黑蜥秘使,它一旦發起進攻,那死的一定是自己。
“你是誰?”
黑蜥秘使緩緩后退,嗓音沙啞。
“死人不需要知道答案。”
李諾舉槍瞄準。
黑洞洞的槍口令黑蜥秘使身體一抖。
“你想殺我?就憑你手里的手槍嗎?”
黑蜥秘使強作鎮定,冷笑譏諷:
“凡人的手槍奈何不了我,哪怕你拉出一門大炮來也是如此。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黑蜥秘使嘴上逞強,心里卻在發虛。
「危機預兆」的預言結果指向“極度危險”。
究竟是什么東西在威脅自己的生命?
是對方手里的槍械嗎?
不,不是,那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制式手槍。
是潛藏在暗處的敵人嗎?
也不是。
黑蜥秘使確定周圍沒有第三個人。
那么,致命的危險因素到底是什么呢?
李諾突然開口說道:
“索然無味。”
黑蜥秘使一怔:
“什么?什么索然無味?”
李諾凝視坐立不安的黑蜥秘使,微微歪了歪頭,語氣淡漠:
“為了這一刻,我構思了很多臺詞,好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合格的復仇者,而非趕時間的殺手。
“但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倆已經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你對于我而言,只是一個被我識破所有底牌的螻蟻而已。既然是螻蟻,那就不值得我多費口舌,搬出那套鄭重的死亡宣言。
“你的哀嚎,你的祈求,還有你在面對死亡時的恐懼,令我感到索然無味。”
黑蜥秘使艱難地咽了下唾沫,趕忙默念魔咒,用「拒亡咒」保護自己,同時隨便尋找話題拖延時間:
“你的聲音我點印象,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黑蜥秘使話還沒說完,忽見一顆拖曳灰色腸子的頭骨出現在來人的指尖。
“見鬼!死亡箭?!你不是應該發射子彈嗎?!”
黑蜥秘使閃電般甩出一張卡牌。
李諾早有預料,側身閃躲,輕巧地避開卡牌。
黑蜥秘使卻在驚恐尖叫中,與撲面而來的死亡箭撞個正著。
“噗——”
大片灰色氣霧潑灑開來,將黑蜥秘使整個人罩住。
前后不過一秒的時間,黑蜥秘使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灘散發腐爛氣味的灰色黏液。
李諾掃了眼落在地面上的黏液,并不擔心對方活過來。
死亡箭,尤其是濕滑先生開發出來的「濕滑死亡箭」,就是用來消滅生靈的,可以給每一個生靈帶去死亡。
死亡箭最大的特點就是“無視大部分免死魔法”。
黑蜥秘使的「拒亡咒」,完全無法對抗死亡箭。
當然了,體積越大的生靈,越難被死亡箭殺死。
但對于黑蜥秘使這種體格的生物來說,蘊含100縷死亡氣息的死亡箭足以。
李諾提起黑蜥秘使的背包跳下列車。
他與蒂娜通過「心靈感應」進行交流。
蒂娜利用「心靈視界」觀察李諾周圍的心靈,引導對方避開旁人的視線。
不一會兒,李諾找到停在列車站外的汽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
“搞定了。”
李諾把背包遞給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蒂娜,發動汽車,駛向占卜俱樂部。
蒂娜笑道:
“你的動作可真快。我還以為你會和那個家伙聊上幾句,狠狠地把它羞辱一遍再動手呢。”
李諾擺擺手:
“我也想啊。但現實情況不允許我這么做。
“我要是在列車上逗留的太久,那豈不是得跟著列車跑到城外去了。羞辱黑蜥秘使的時候有多爽,我跑回來的時候就有多狼狽。我可不想這樣做。”
“也是哦。”蒂娜咯咯咯輕笑,仿佛看到了李諾沿著鐵軌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
她歪了歪腦袋,側首看向開車的李諾,問道:
“那我們現在去哪呢?還要到俱樂部里走一趟嗎?”
“嗯,要去的。黑蜥秘使跑得匆忙,肯定沒時間收拾儀式現場,白貓頭鷹和陶文應該也還活著。我們現在過去,正好能把這些人證物證固定好,一起交給巴頓隊長。”
李諾指了指蒂娜腿上的背包:
“對了,你把包打開看看。黑蜥秘使別的東西都沒帶,就帶了這一包東西,里面肯定有重要物品。”
“好,我來瞧瞧。”
蒂娜拉開背包的拉鏈,在里面一頓翻找:
“…我看到了一本被捆起來的魔法典籍,封面上寫著《融合的藝術》。”
李諾邊開車,邊頷首回應:
“這本書在我預料之中,還有呢?”
“還有一串鑰匙。”
“鑰匙?沒別的了?”
“沒有了,我只找到一本魔法典籍和一串鑰匙。”
李諾感覺有些驚奇。
他把車停到占卜俱樂部附近,從蒂娜手中接來鑰匙。
蒂娜把背包里里外外翻了好幾遍,沒有找到暗格。
這說明黑蜥秘使在逃跑之前,只把魔法典籍和鑰匙串帶走了。
在黑蜥秘使看來,這串鑰匙是和魔法典籍一樣重要的東西。
李諾將鑰匙串放到路燈下觀察。
他敏銳地發現這串鑰匙的重量和質感遠超尋常的鑰匙,看上去更為結實,好像是用來打開特制的大門的。
并且,這些鑰匙的握柄上有用刀刃劃出來的淺痕。
一共6把鑰匙,每把鑰匙上的淺痕都不一樣。
淺痕組成的符文令李諾感到似曾相識,好像在哪本魔法典籍的章節存檔上出現過。
李諾在腦海中搜刮一下自己的記憶,瞬間福靈心至,弄清楚了這6把鑰匙的用途。
李諾忽的心頭一熱:
“蒂娜,你就當不知道鑰匙串的存在。這6把鑰匙,我有用。”
蒂娜一本正經地回道:
“嗯嗯!沒問題。哪有什么鑰匙,我從來沒看到過鑰匙。”
李諾莞爾笑道:
“萬一巴頓隊長問你,我們倆找到了哪些重要物品,你怎么回答?”
蒂娜笑瞇瞇地轉動指尖:
“我就說,我們找到的東西都在這兒了,然后把除了鑰匙以外的東西都推給他,一句話也不多說。”
“嗯,很好。”
李諾倍感滿意。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