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異族文化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帝國的人類社會，依靠“貴族”頭銜來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而在蜥蜴圣殿的社會構成中，蜥蜴人的地位高低由施法能力所決定。

蜥蜴圣殿以施法者為尊。

像白蜥蜴人這樣天生自帶施法能力的蜥蜴人，剛一出生就身居高位。

從蜥蜴圣殿的角度來看：

在倫特帝國的人類群體中，只有人類施法者是高等存在，其余所有不具備施法能力的人類，哪怕他掛著貴族的頭銜，也只是類似于蜥蜴人沖鋒手那樣的低等生物。

所以，白蜥蜴人下令殺死了摩托車隊里的士兵與女護士，但卻把隊伍中的兩名人類巫師抓起來當俘虜。

對于白蜥蜴人這種天生自帶施法能力的非凡個體而言，人類通過服用秘藥來獲取施法能力的操作很神秘，值得被關注。

把李諾和雅閣抓起來當成實驗材料，探索人類巫師的施法原理，不失為一種物盡其用的做法。

這就是為什么士兵和女護士都死了，唯獨兩名人類巫師活下來的原因。

籬笆圈起來的簡易決斗場附近，雅閣和李諾被扣押在場邊，等待決斗開始。

雅閣先是給李諾解釋了一下蜥蜴人活捉自己二人的緣由，然后低語道：

“正常情況下，我們倆現在已經被蜥蜴人切開做研究了。

“但現在，情況有所改變。

“我用蜥蜴人的語言提出進行神圣決斗的時候，那只白蜥蜴人明顯對我的舉動產生了興趣。它或許是在好奇我從哪了解到了蜥蜴人的決斗傳統，又或許是單純想逗我們玩。總之，我用神圣決斗爭取到了一些機會。”

李諾悄聲道：

“我打不贏蜥蜴人近衛。”

雅閣一點頭：

“我知道你不可能戰勝蜥蜴人近衛。我也懂你剛才給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讓我找機會試探一下曼科男爵，看看他到底有沒有掌握召喚‘槍之怪物’的魔法，對嗎？”

“嗯，對。”李諾微微一聳肩說道：

“反正這次我肯定是要死了，還不如在臨死前，配合你套出男爵身上的秘密。說不定，在下次輪回里，我會有機會找到被男爵藏起來的魔法典籍呢。”

雅閣聽聞此言，忍不住吐槽起來：

“該死，你剛才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你是想一個人在下次輪回里尋找魔法典籍嗎？”

李諾無所謂地笑了笑：

“是啊。下次輪回的時候，我可不會告訴你與輪回有關的事情了。你這老家伙太難纏，讓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臭小子，沒人教過你要對年長者保持禮貌嗎，況且我還是勛爵。”

“誒喲，算了吧，我都要死了，還在乎這些干嘛。再說了，我的魔法，我做主。我干嘛給自己找不痛快，給你透露輪回的事情啊。你實在太難纏了，老兄。你知道我會輪回魔法之后就一直在試探我，這真是把我累壞了，感覺像在拍諜戰片一樣。”

雅閣被氣得說不出話，對著李諾吹胡子瞪眼睛，卻無力反駁。

確實，只要換位思考一下，就不難理解李諾的心境了。

換做是雅閣自己擁有“輪回”魔法，他也不會讓別人知道這門魔法的存在，否則只會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李諾的做法是人之常情。

雅閣深吸一口氣，沉默幾秒后說道：

“艾麗莎·巴頓。”

“什么？”李諾困惑地眨眨眼，“這是誰的名字？”

“艾麗莎·巴頓，這是我的亡妻的名字。艾麗莎和我結婚之后，使用了我的姓氏，也就是巴頓。我的本名叫歐仁·巴頓。雅閣只是我在執行任務時的化名。”

李諾的困惑加深：

“你和我說這個干嗎？”

巴頓瞥了眼李諾，神色平靜：

“在我告訴你亡妻的名字前，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人知道她的名字。”

李諾一挑眉，問道：

“皇帝陛下？”

“是的。”巴頓微微頷首：

“現在，你是第二個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它對我意義非凡，只有我最為信任、最為認可的人，才能夠知道艾麗莎·巴頓這個名字。”

李諾似有所悟，神情嚴肅起來：

“好，我記住了。”

巴頓說道：

“以后，如果你觸發的輪回事件涉及到我，而且你恰好需要我的幫助，你可以在私下里和我提及艾麗莎·巴頓。彼時的我可能會感到驚訝，但我想，在聽過你的解釋后，那時的我會相信你的。”

‘有種兩人相見而不相識的感覺…’

李諾心頭涌現復雜的思緒，一時間無法想象未來的巴頓因為亡妻的名字，而無條件信任自己的景象。

“...要不怎么說姜還是老的辣呢，你想的真周到。”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吧。”巴頓呵呵一笑。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拿到了男爵手上的魔法典籍，你會把它交給‘魔法之劍’嗎？”

李諾掃了眼正朝決斗場走來的蜥蜴人：

“我會的。我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吃透一整本魔法典籍，而且也沒法藏好它。既然這樣，我還不如把它交給‘魔法之劍’，獲取你們的信任。”

巴頓似有些欣慰地笑道：

“那看來你比曼科男爵那個雜碎強上許多。”

李諾學著對方剛才的語氣回道：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吧。”

“臭小子…”巴頓吹了下絡腮胡。

“嘟，嗚——”

號角聲響起，打斷二人的交談。

幾個蜥蜴人出現在兩人對面的決斗場圍欄外。

為首之人正是那個天生自帶施法能力的白蜥蜴人。

在它身邊，兩名壯實得像牛一樣的蜥蜴人近衛一左一后的站著，身上的肌肉塊大到辣眼睛，看上去硬得跟石頭似的。

在這三個蜥蜴人側后方，曼科男爵眼神陰翳地站在那，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白蜥蜴人用古怪的語調招呼一聲。

一名蜥蜴人近衛原地起跳，躍過決斗場的圍欄，跨越數米距離，哐的一聲落在決斗場上。

巴頓身邊的蜥蜴人一把將他提起，押進場內。

半路上，巴頓扭頭朝李諾喊道：

“我把你可能用上的金屬魔法都施放一遍，注意聽我的發音！”

“好的！我會用心聽的！”李諾同樣大喊回應。

場邊的曼科男爵聽到這對白，情不自禁嘲弄大笑：

“哈哈哈！我聽到了什么？你讓醫療巫師認真聽你念咒？你是指望他一個從來沒戰斗過的巫師，現場學會你的金屬魔法嗎？哈哈哈！這可真是太有趣了！”

白蜥蜴人側頭看向男爵，倒三角眼中浮現一絲不耐，緩慢地說出了倫特帝國的通用語：

“安…靜…”

盡管只有兩個字，但卻讓現場的三個人類恍惚了一下。

曼科被白蜥蜴人盯著，心中一陣后怕，不敢再大聲嚷嚷，只能帶著怨怒的眼神注視雅閣。

而化名為雅閣的巴頓，卻是一臉警惕地看著白蜥蜴人，面露憂色。

智慧種族果然沒一個簡單的。

當帝國的人類學習蜥蜴圣殿的語言時，蜥蜴圣殿的蜥蜴人也在學習帝國的語言。

或許用不了多久，便會出現一支熟練掌握帝國通用語的使節隊伍，前去逼迫帝國皇帝議和…

巴頓心頭沉重，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將到來的戰斗上。

在決斗中戰勝蜥蜴人近衛，這很困難。

大約需要投入近三百發子彈和十名訓練有素、手持沖鋒槍的士兵，才能在正面戰場上圍殺一只蜥蜴人近衛。

由此可見，蜥蜴人近衛的個體戰斗力有多么彪悍。

當它們聚攏在一塊的時候，更是能夠頂著子彈洪流，沖入帝國軍隊的陣地，一通亂殺。

好在這場戰斗的重點，從一開始就不是戰勝蜥蜴人近衛。

巴頓真正要做的，唯有找機會偷襲曼科男爵，逼對方暴露出自己的魔法底細。

只要確定曼科男爵確實在私下里學習了魔法，那找到魔法典籍一事就有跡可循了。

按照巴頓以往的經驗，被男爵藏起來的典籍，不是被他帶在身上，就是被存放在絕對安全的地方，例如家族的祖宅、家族的藏寶室。

…

押送巴頓的蜥蜴人，將巴頓在決斗場中央放下。

稍等片刻后，場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鼓聲。

蜥蜴人鼓手咚的一聲敲出重音，宣告決斗正式開始。

“剛鐸姆，齊瓦朋克！”

巴頓的左手炸開，變化出與人齊高的金屬盾牌。

“這是D級金屬魔法「鋼之屏障」。在‘朋’這個音節上調動魔力，數量為3滴。它的施法材料也是鋼鐵塊。”

蜥蜴人近衛聽不懂人語，只以為面前的人類在嘰里呱啦地挑釁自己。

它張開大嘴，嘴邊的耳狀皮褶沙沙沙的扇動起來，雙眼由棕色變得赤紅，已然處于被激怒的狀態。

近衛用雙腳在地上一踩，整個人像是炮彈一樣沖了出去。

巴頓用盾牌護住身體，側身就地一滾，險險地避開指向頭顱的利爪，從敵人身下的空檔竄過。

在站起身的同時，巴頓語速飛快地大聲念道：

“剛鐸姆，阿巴剛鐸！”

“這是D級金屬魔法「鋼之刀鋒」。在兩個‘鐸’音節上調動魔力，分別是2滴和1滴。”

巴頓的右臂化為液態鋼鐵，于一息之間變成尖銳的鋼刀。

蜥蜴人近衛反手抽出背后的雙斧，嘶吼著攻上來。

“梆梆梆！”

斧刃交錯揮舞，呼呼作響，與巴頓的盾牌和鋼刀高頻撞擊，金鐵交擊之聲連綿不絕。

蜥蜴人近衛遠比巴頓強壯，后者在一陣陣交鋒中止不住地后退，隱隱有體力不支的跡象。

這場戰斗對巴頓而言，看似很危險，其實一點也不安全。

“砰！”

一聲爆響，雙斧齊斬，重重地砸在巴頓的盾牌上。

巴頓被打飛出去，左手變化而成的盾牌上布滿裂痕。

他摔倒在地，滾落幾圈，剛好停在曼科男爵身前五米的地方。

巴頓翻身站起來，暴喝一聲：

“剛鐸姆，塞達拉尼因達姆！在兩個‘達’音節上調動魔力，第一次3滴，第二次2滴！這是C級金屬魔法「鋼針爆發」！”

“嘶啦——”

衣物破裂，密密麻麻的鋼針如梨花暴雨般從巴頓后背射出，目標并非蜥蜴人近衛，而是場外的曼科男爵。

白蜥蜴人嘴角揚起，注意到了這場鋼針暴雨，卻沒有任何反應。

曼科男爵驚慌失措地怪叫一聲，趕忙側身閃躲，但終究慢了半拍，被大量鋼針扎入體內。

詭異的是，從他身上傳出的聲音，卻是叮叮當當的金屬脆響。

巴頓眉頭一皺。

下一秒，蜥蜴人近衛的雙斧猛然下落，庫嚓一下從上到下切斷了巴頓的半邊身子。

巴頓的身體分成兩段，臨死前緊緊地盯著曼科男爵，完全忘卻了疼痛。

曼科男爵臉上插著鋼針，揚起詭異的笑容：

“這下你滿意了吧，雅閣。冒死朝我發射鋼針，就是你的計劃嗎？真是卑微的做法。你試探出了我的部分實力又能怎樣呢？你難道指望那個醫療巫師幫你報仇？”

曼科男爵摘下帽子，隨手拍掉臉上的鋼針。

他頂著一張滿是窟窿的臉，朝前走了幾步，翻過圍欄，從地上拎起“雅閣”的頭顱，將對方的臉對準李諾的方向。

“看好了，那個被你寄予厚望的醫療巫師是這么死的。”

曼科男爵的頭顱蠕動幾下，砰的一聲射出黃澄澄的子彈。

李諾被蜥蜴人箍住身體，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子彈撕破自己的「鋼鐵之膚」，刺入心臟，引爆一場血雨。

黑暗從四面八方向李諾包圍過來。

李諾睜大眼睛，用盡全部力氣觀察曼科男爵的每一處細節。

他能確定，殺死自己的子彈，是從男爵的眼睛里射出來的。

準確地說，有一根黑漆漆的槍管從男爵的眼睛里伸出來，朝自己射出了能夠擊穿「鋼鐵之膚」的子彈。

曼科男爵這造型，已經明顯脫離“人類”的范疇。

“槍之怪物…

“出現在我和巴頓面前的‘男爵’，到底是男爵本人，還是男爵召喚出來的‘槍之怪物’？”

帶著這個深沉又玄奧的疑問，李諾的意識被黑暗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