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李東陽語氣一轉，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來到了他身上。

李東陽不傻，若是支持焦芳之策，就會得罪皇帝，若是不支持焦芳之策，就會得罪幾乎所有官員。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既不得罪皇帝，又不得罪百官。

“不過……臣以為，有些時候，不能一概而論。朝廷自有法度，朝臣升遷皆有定數。可如果奸佞充斥朝堂，排除異己，打壓政敵，逼走良臣忠臣，使得良臣忠臣在朝中無立錐之地，無片瓦遮身，那又該如何？”李東陽朗聲說道。

李東陽這話并沒有明確的反對焦芳的意思，但話里話外，卻是在說，如果廢除傳奉官制度，如果被奸佞把持朝政，那這些忠臣良將又該如何安排？

說到底就是，我支持廢除傳奉官制度，但廢除之后的一些后果如何處理？

主打一個兩不沾。

這話一出，朝堂上的這些官員陷入了沉默。

劉健面目陰冷，本以為能逼李東陽不得不站隊，沒想到竟然用這種首鼠兩端的法子兩邊討好。

這可絕對不行，絕不能讓他如愿，必須要讓他站隊。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反對廢除傳奉官了？！”劉健看向李東陽，逼問道。

李東陽搖頭道：“不，我是支持廢除傳奉官制度的。只是，如果廢除了傳奉官，朝廷中有奸佞把持朝政，排除異己，打壓忠良，那又該如何？！”

“說來說去，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劉健漸漸失去了耐心。

說的這都是些什么狗屁話，首鼠兩端，模棱兩可。

李東陽道：“我的意思是，傳奉官制度固然要廢除，但所帶來的后果，還是要解決的。

朝廷升遷有度，可如果被某個奸佞竊居大位，又該如何處置？！”

“這朝堂之上皆是袞袞諸公，正人君子，何處來的奸佞？李東陽，你意欲何為？！”劉健冷聲喝道。

李東陽安穩如山，道：“奸佞是誰，我想，已經不用我明說了！”

“你！”

劉健被李東陽這話氣的夠嗆，指著李東陽就要破口大罵。

朱厚照平靜的看著眼前的爭端，心中大喜。

本來還想著讓焦芳推行替代傳奉官的制度，現在看來，已經不需要了。

現在來看，讓李東陽來推行最合適不過。

“行了，你們也別吵了！”朱厚照拍了拍面前的桌子，喝止住了幾人的爭吵。

劉健冷冷的瞪了李東陽一眼，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原位。

李東陽也是不服氣，狠狠的剜了一眼劉健。

就在李東陽準備回到原位時，朱厚照叫住了他，“李先生，朕覺得你說的這話，很有道理！”

李東陽連忙止步，臉上多了些欣喜，又急忙向朱厚照躬身行禮：“陛下圣明！”

朱厚照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又問：“你說的不錯，若是傳奉官制度在，朝中有奸佞把持，那朕還可以直接下中旨提拔，倘若傳奉官制度被廢，那朕以后即便想提拔忠臣，也沒那么容易。

不過，諸位臣工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傳奉官有些時候，確實會禍亂朝綱，但不能因為這些問題就否定整個傳奉官制度。

朕以為，應該選擇一個更為合適的方法，來替代傳奉官制度，你們以為如何？”

朱厚照看向眾人。

這本就是他的目的，只不過現在是借李東陽的嘴，把這事說出來。

這話一出，朝臣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劉健等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取消傳奉官吧，皇帝不會輕易同意，可不取消吧，這對滿朝文武都是一個枷鎖。

還有這替代傳奉官的制度，又是什么樣的制度，核心目的是什么，誰也不清楚。

關鍵在于，朱厚照將取消傳奉官與新的制度綁定，想要取消，就得新建一個。

說起來，這就是皇帝的退讓，無非就是利益交換罷了。

李東陽自然沒有那么多的考慮，率先打破了沉默：“陛下，臣以為此法甚好。這傳奉官弊端不少，倘若能夠將其更換成更好更貼合朝政的法子，那么對朝廷而言，將是有利而無一害的事。”

李東陽自然也關心該用什么樣的辦法來替代，但當務之急是先把自己摘出來，將矛盾緩和，順水推舟同意皇帝提出來的方法最合適不過。

李東陽這么一說，楊廷和也緊隨其后，“臣深以為然，陛下圣明！”

見李東陽與楊廷和同意，劉健心里暗暗罵道：“真是墻頭草一般的人物！”

隨后，劉健又看向朱厚照，遲遲沒有做出決定。

他還想著試一試。

看看能不能借著今天焦芳的威勢，把傳奉官徹底的廢除，同時避免出現其他的意外。

可就在他沉默不言之時，朱厚照又開口了：“至于這新建的法子與辦法，朕以為，應該讓諸位臣工深思熟慮，暢所欲言。

諸位下去之后，可以詳細的商討，共通商議此事。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個人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

朱厚照這話一出，劉健頓時覺得機會來了。

這可是一個好機會，把制定規矩的權力交給他們這些臣子，那可要好好利用。

反正這是皇帝自己說的，也不用擔心什么。

這次劉健沒有多少猶豫，連說：“陛下圣明，臣遵旨！”

劉健一開口，剩余的那些臣子也紛紛唱起了贊歌。

焦芳也是高呼“陛下圣明”。

朱厚照掃視了眾人一眼，最終落在了焦芳身上。

不管怎么說，今天焦芳成了終點，雖說傳奉官沒有被徹底廢除，但他今天的舉動，也為他帶來不少威望。

這對以后得朱厚照而言，好處很多。

今天的早朝，主要就是傳奉官這件事。

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早朝也就進入了尾聲。

朱厚照說了一聲“退朝”，便回到了乾清宮中。

對于如今的朱厚照而言，只要新的制度落地，那么他就掌握了朝中的人事任免大權。

再趁機把考成法拉出來，朝局基本上就穩定下來了，就可以繼續深化新政了。

而接下來的新政目標，朱厚照已經有了想法——

朝廷財政。

先從財政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