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出身貴族的騎士和侍從扈從們，那些佃農出身的農兵們，很難鼓起高昂的士氣，對他們來說，戰爭的好處實在很少。

且不說不管是勝還是負，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傷亡，陣亡了也只會得到極為稀薄的撫恤，傷殘了更是要痛苦半生。

至于戰場上的繳獲和戰利，大頭全都是領主和騎士們的，包括衛隊軍士、侍從和扈從們也能分得一份，甚至就連那些傭兵都可能比農兵們搶到更多的財物。

而對于農兵們來說，也沒有什么升遷之說，想從一名佃農躍升為貴族？

那幾乎等于做夢，倒也不是沒有領主想過改變，但顯然這就又觸及到了大部分屬下騎士們的利益。

大伙那么忠心耿耿，不就是為了能與領主大人一般世代相傳家業嘛，怎么能讓家奴上位呢。

故此林頓領主才會讓步兵和射手們不要動，因為他很清楚，在眼下這種低士氣的狀態，以陣中的兩支領主衛隊作為督軍，若只是靜待防守的話，倒也還能撐住架子。

但若是在這種士氣低落的情況下發起進攻，那天知道會出現什么樣的亂子！

呂玲綺極為輕松的擊殺了三個騎士，更是直接將林頓領和馬卡斯領的軍隊士氣削弱到了一個臨界點，就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如果方才呂玲綺遵從本能莽一波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將兩個領地的步兵給擊潰驅散。

夫戰，勇氣也。

從打架到戰爭，都不是人多就一定能贏的，當然，人多肯定是有優勢的，但這個優勢是否能發揮出來，卻是個問題。

也正是察覺到了己方士氣下滑到了危險的地步，經驗更足點的林頓領主方才決定，不能再觀望了，再對峙下去，己方恐怕會在對峙中崩潰。

雖然田淵這幾個月也經常打仗，但基本上都是短促的戰斗，戰斗結束后，大部分人基本就只是干些日常的徭役和墾荒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也算紓解了戰爭的創傷和壓力。

而林頓領和馬卡斯領的軍隊，這幾個月卻是幾乎沒回去好好休整過，即便不打仗的時候，也得跟著領主一直屯駐在隆德領或周邊。

多種因素造成了林頓領和馬卡斯領現在的困境，如果沒有田淵的介入，或許他們還可以抽空休整一番，當然，也有可能直接鬧起內訌。

決定一下，林頓領主和馬卡斯領主分別帶著自家最為精銳的騎隊，試圖從兩翼包抄，利用自家的騎兵優勢，先擊潰一看就比較弱的兩翼，然后再夾擊中央的漢部士兵，最后抵頂勝局。

而田淵則也隨之做出了決斷，讓列陣于前的裴元紹，率領所有騎兵直沖敵陣，甚至包括自己的幾個親衛，也一同沖上去。

與此同時，田淵則下令步兵向內收縮，包括兩翼的蕃兵，將事先簡易的拒馬樁放置于外，然后是弓弩手，再是舉矛列隊的步兵。

整個陣列像是一支戒備狀態的刺猬，不求能殺傷多少敵人，只要能抗住騎兵的沖擊就夠了，雖然這個要求并不低，大部分步兵都無法做到。

也正營如此，步兵隊列才必須由田淵親自帶領，只見田淵干脆躍下他所騎乘的達西戰馬，然后舉起一支取自于禁軍陣戰猛士的步槊，這一戰，他依舊將與手下的步兵們站在一起。

人群中格外高大的身影，披掛著耀眼的明光玄金鎧，手持著沉重鋒銳的步槊，卻不顧危險的與其他的近戰步兵一同列陣于前。

原本有些動搖的士氣，隨之趨于了穩定。

將不畏死，士方可無貪生之念。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徹此間，雙方三股騎兵卻并未直沖對方，反而各自越過直插對方背后的步兵陣列，各自相隔百多米交錯而過，卻誰也都沒看向對方。

那不是他們的目標。

身處戰場中央的呂玲綺有些無措，沒有接到下一步命令的她，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么，己方的騎兵從身邊沖過，卻并未招呼她一起沖鋒。

而對面敵人的騎隊同樣遠遠的避開她，呂玲綺原本想要跟著己方的騎兵發起沖鋒，忽然又看到敵方兩只騎兵又沖向了己方步兵。

猶豫了一下，出于擔心呂玲綺又調轉了方向，朝著己方步陣沖了回來。

田淵確實沒給呂玲綺再下命令，倒也不是田淵把她給忘了，只是時間急迫，他忙著調整步陣，一時沒想好給呂玲綺安排什么戰斗任務，接著那邊的騎兵就開始發起了沖鋒。

只能相信呂玲綺自己的判斷了。

裹著一身寬大兜帽長袍的娜娜莉，隱身在步陣的最中間，看起來很不起眼，在沒有田淵命令的話，她就會靜靜等待著，并不會隨便插手和干擾田淵的戰斗。

田淵雖然確實接受了兩姐妹不小的幫助，遇到真正的困難和危險時，田淵也會不吝嗇求救，但這個于異界新生的漢，這支新的漢軍，卻是田淵自己定義，自己組建的，自然也需要田淵親自帶領，親自拼殺出一支軍魂才算完整。

雖然看起來有些矯情，甚至有些空費人力性命，但正如漢匈百年戰爭，方才塑造出了真正的大漢，而在此異界，血與火的鍛造，才能真正鍛造出環首鋼刀。

當然，真正到了危急時刻，或是以后遇上對面也有強力施法者的話，田淵也不是不懂變通，要不然他也不會把娜娜莉一直帶在身邊。

總不能真的單純只是田淵好色吧？

不過看著持槍站在前列的田淵，娜娜莉還是忍不住施法，將一道不甚明亮的法術加持在了田淵身上，這是一個升環后的法師護甲，能夠保證田淵硬接一次騎槍沖鋒。

娜娜莉擔心待會兒自己會來不及援護田淵，就當這是她的小小任性吧。

二百多人的步陣并不算很大，尤其是進一步收縮防御后，甚至還沒有幾十個騎兵占的地方大，但密密麻麻的卻又像是一只戒備中的刺猬。

站在最前邊是弓弩手，低階漢兵和蕃兵弓弩手已經感覺到了緊張，心跳不斷加速，強烈的不安，使得他們很想做些什么，但射擊的命令還沒有下達。

嚴格的軍令又迫使他們不敢違逆，于是他們緊握著弓箭和弩矢，喘著粗氣的緊盯著快速接近的騎隊，只能在心里向著各自信奉的神明禱告。

林頓領主率眾自步陣右側而來，馬卡斯領主率眾自左側而來，看起來兩方的速度都差不多，也是在計算著時間，爭取同時發起沖鋒。

但田淵卻察覺到了不對，舉著馬卡斯家族旗號的騎隊，要更快幾分，也更早進入沖鋒狀態，而林頓領主就稍稍要慢了一點。

似乎不像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