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是一個三進的院子，以前肯定是一個達官貴胄的府邸，前門后門側門還有庭院長廊之間的布局，都顯得非常有條理。

前院就有十幾個房間。

后院更有一個小花園。

中院很大，有一個小校場，然后除了東西廂房不下于二十間之外，還有大堂，側廳，客廳，飯廳……另外還有一個頗為雅致的書房。

李桓帶著蔡琰，離開小校場，就直接走進了書房。

這書房布局挺好，就是抄家的時候弄得太亂了，上面掛著的牌匾，都已經被砸掉了。

早上李沖讓人狠狠的收拾了一下，書房已經整理出來了，也就是一些案桌而已，原來的一些竹簡和書籍其實早就沒有了，地面上連一張紙都找不到了。

這時代，知識很寶貴的。

哪怕是大字都不認識的人，都很清楚，能承載知識的載體，書籍，那是很重要的寶物。

比如雒陽大火，一把火燒掉的不會有多少竹簡書籍，但是造成的國家級藏書館的損失卻非得大，這些書籍，其實在混亂之中早已經不知道落到誰的手上了，可不管是在誰的手上，都不舍得燒掉或者扔掉的。

甚至對于朝廷的文武百官來說，他們從雒陽一路逃到長安，路上很多東西都可以放棄，唯獨書籍，那是小心翼翼在小心翼翼的保護好的。

很多書籍對于一個家庭來說，就等同傳家寶，可以傳承下去的，世家門閥的出現，就是因為他們有知識的傳承，才一代代的出了人才，撐住了家族。

看著空蕩蕩的書房，蔡琰低聲的說道：“主公，營中從繳獲和一路上埋葬那些尸體從尸體上找到的書籍還有不少，可以充入書房之中，但是這也不夠啊，主公日后在朝為官，難免要應酬朝臣，若是書房太過于簡陋，恐怕會留下不太好的影響……”

她咬咬牙，又補充說道：“我曾閱百書，能記會背，可以嘗試默寫下來，其中不乏一些孤本……”

她父親為官，自然知道一些官場上的事情，特別是一些沒有明確的規矩，或者是一些人情世故，她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書房對于很多官吏來說，是門面。

誰家的書多。

誰就越有面。

因為書籍多了，不僅僅是讀書更多，更是代表了你的底蘊。

“你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啊？”

這倒是讓李桓略微意外，上百書都能記會背下來，這不得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才行啊。

“沒有！”蔡琰搖搖頭：“過目不忘這種天賦，放眼天下，也找不到幾個，又怎會如此幸運，落到我身上呢，我只是多讀幾次，一次記不住，多讀幾次總能記得住，蔡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我父親更是天下大儒，家中藏書頗多，而且和各個地方的讀書人，甚至很多世家門閥都有一些交往，互相交換過一些書籍注解，很多時候我會替著父親幫忙抄錄下來，抄一遍，就讀一遍，讀一遍，就又抄一邊，尚在閨閣的時候，父親疼愛我，除了讓我讀一些女戒的書籍之外，那些女紅，庖廚之事，向來不會強迫我去做，我就一個讀書的愛好，常在書閣讀書，就記得多一點……”

“那就不是多讀幾次的問題了，你這是從小得泡在那書海里面啊，不然能記下來嗎？”李桓看著這瘦小的身形，忍不住感概：“從小背書就是我的弱項，多難我可感同身受的，能背下一本書，我都燒香拜佛了，你居然能最少背下上百本書，厲害，太厲害了！”

蔡琰聽到這夸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斗笠遮住了她那張帶著羞澀又能引倒眾生的臉。

李桓的目光略過，看著帶著斗笠的蔡琰，忍不住開口說道：“這里是書房，外人進不得，日后你在此辦公，替我處理一些文書工作，也可在這里讀書，所以不必一直戴著斗笠，可放下斗笠，而且即使有人發現了你的身份，也無懼，吾如今乃執金吾，若連你一個女子都護不住，和談立足這長安城啊！”

蔡琰想了想，雖有擔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李桓說的有道理，帶著斗笠也麻煩，她就摘下了斗笠，露出了斗笠之下，那一張知性溫和的俏臉，即使男兒裝扮，打了一個男人的發髻，也一眼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女子，一個能讓人傾心的女子。

“坐吧！”

李桓跪坐下來。

他其實不喜歡這種跪坐方式，但是時代如此，他也只能入鄉隨俗，想要改變可以，得有實力，要不然你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人，會受到排擠，會被讀書人質疑禮這方面有問題，甚至是上升到一個對抗儒禮的地步。

蔡琰也走到旁邊的案桌坐下來了，案桌上沒有書，但是擺著文房四寶，還有一些就是早上從武威營送進來的竹簡，上面是一些需要處理的事務。

現在蔡琰是武威營蔡先生，屬于李桓心腹，而且她有本事，很多事情都能處理，特別是文書的事情，那是處理的井井有條的，所以很多文書都送到她這里了，她過了一眼，才把需要給胡軫或者李桓親自去的處理的，挑選出來。

“既然是書房，得有個名字，你覺得什么名字合適？”李桓突然問。

“主公的書房，總歸還是要按照主公的心意來命名！”

蔡琰搖頭。

“那就叫學而書齋吧！”李桓提筆，寫下了這四個字。

簡單易明。

學而時習之……

這是論語的開局，也是讀書的開始。

而對于李桓來說，這也是天下的開局……

蔡琰能感受到這名字的意境，只是瞧了一眼李桓寫下的四個大字，頓時眼角抽搐了起來。

不堪入目啊。

她實在忍不住了，不好意思責罵主公的，但是重新把這書房的名字給撰寫了一遍，一手行云流水般的飛白體，把這四個字寫的鏗鏘有力。

“主公的字，還是要練一練的，當了官，少不了上奏，上奏太師尚且無礙，太師本來就學識不多，方便便可，但是如果上奏朝廷，就主公這一筆字，就已經讓天子和文武百官的印象不好了！”

寫完之后，她還是覺得，得告誡一番主公，不然這字放出去，會很丟臉的。

“你覺得我這字，會給他們一個什么印象？”李桓忍不住臉紅了一下，目光看著自己寫了四個字，挺方正的，他可是練過一陣子毛筆字的，這字真有這么差嗎。

不過他瞧了一眼蔡琰寫的，頓時就明白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了，他的字，只能說是字，看得清楚，而蔡琰寫的，那真真是書法，藝術。

“若是讓王司徒這等大儒評價，恐怕就八個字了，不學無術，一介武夫！”

蔡琰倒是不客氣的評價。

“好吧，以后我勤奮練字！”李桓嘆氣：“我本就一介武夫，可多讀書總沒錯的，本想跟著胡軫讀書的，但是計劃不如變化，以后還要拜托蔡先生教一教我讀書和寫字了！”

胡軫是閑不下來了，他不坐鎮武威營，自己在長安城不放心，長安城這局勢，矛盾已經開始放在明面上了，前一秒或許還風平浪靜，下一秒說不定就爆發出狂風暴雨了，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么事情的。

歷史上董卓明明是手握西涼重兵，可最后還是慘死長安，為什么，還不是安全意識不夠啊，真以為那些文武百官，那少年天子能安安分分，想太多了。

胡軫不能入城，那只能拜托蔡琰了，其實蔡琰在學識方面，那可是比胡軫更加厲害了，長年熏陶在一個大儒身邊，蔡琰的學識水平，絕對是名列前茅的，比西涼出身的胡軫，好太多了，她讀過的書，那是胡軫的不知道多少倍的量。

“主公有所請教，奴但有所會，絕對傾囊相授！”

蔡琰倒是非常嚴肅的對待這件事情，從某個角度來說，她非常看好李桓，在他看來，李桓以前是沒有條件去讀書，如今有機會讀書，她很期待，一個有萬夫莫敵之勇的李桓，在冠上一個讀書人的稱謂，他的日后，將會有何等的成就。

如果之前，蔡琰多少還有些不入戲，那么如今，她已經徹徹底底的代入了李桓身邊的文書，甚至是謀士的位置了。

“言歸正傳，關中軍是我必須要拿下的，但是如今皇甫嵩還沒有穩下來，事情恐怕有變數啊，你覺得，我應該從哪里入手？”李桓入正題，執金吾和關中軍，必先拿下關中軍，有了兵，才能進而坐穩了執金吾的位置。

但是關中軍現在是一個刺猬，不好下口啊。

他有些頭疼，該從哪一方面打開缺口。

目前來說，他身邊沒有什么謀士，一個胡軫是讀書人，也是帶兵的，另外一個就是這個蔡先生，他能請教的，或許只有蔡琰了，他是真把蔡琰當成自己的謀士了，而且特別好用的那種。

不過他的眼神有時候會飄忽。

帶著斗笠的蔡琰還不夠明顯，但是放下斗笠的蔡琰，李桓覺得和她同居一室，壓力山大啊。

只要看她一眼，腦海之中就會有一種不自覺的現代化意識：有事秘書干，沒事干秘書。

他狠狠的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把這些齷齪的想法給拋之腦后先，這年頭，生存還是最重要的，生存下來之后，再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

現在自己還坐在一個火藥桶上面呢。

不管是執金吾，還是關中軍，那都是麻煩，一旦處理不好，他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的那點聲望，甚至是武威營的實力，說不定都得全搭進去了。

但是大風險也代表大利益，處理好了，他立足長安穩如泰山，坐鎮執金吾，又掌控關中軍，放眼長安，就算是董卓想要動他，都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目前我對關中軍的了解不多！”

蔡琰沉思了一下，她喜歡這種被依仗的感覺，也愿意出謀劃策，但是她天性謹慎，對于不熟悉的東西，不會立刻發表意見，她沉聲的說道：“但是我覺得，能拿下關中軍的，還是關中世家，我知道的關中世家之中，倒是有幾個缺口可以嘗試一下的！”

“第一，河內司馬家！”

“司馬家？”

“沒錯！”蔡琰說道：“這段時間李陸沒有閑著，打聽到了不少的消息，我匯聚分析了一下，我覺得關中的世家現在可能也不太齊心了，弘農楊氏太過于強勢了，其他的世家也有抱團的意思，而掉在外面的河內司馬氏就顯得有些尷尬了，所以它會成為你打開局面的最后一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