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一瞬間都有些失神,他有點渾身冰冷。
他目光看著李桓。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復雜。
是殺意,難受,恐懼,還是……
自詡運籌帷幄。
原來自己才是小丑啊。
這一刻,他是難受的,而且有些絕望,在他看來,李桓已經把他的路,都已經一一都斬斷了,他已經威脅不了這個西涼出身的年輕人了。
如果是別人。
哪怕做的更多,他還可以號召西涼群雄廝殺一場,可這個同樣出身西涼的年輕人,恐怕在西涼諸將之中,更受歡迎了。
“是李文憂出賣了本太師,對嗎?”董卓問出來了一個艱難的問題。
“不是!”
李桓否認,笑了起來了:“李文憂要是能出賣太師,那我今天就不需要坐著輪椅和太師聊天了,是太師所托非人了……”
“董璜!”董卓突然竭斯底里的嘶吼起來了:“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這未來的一切,都是他的,都是他的,他不知道嗎……”
他有一個兒子,但是夭折了,董門傳承,第一順位,就是董璜了,他費盡心思的培育董璜,讓他棄武從文,讓他領兵之余,還能文武兼備,所以讓他去當侍中,了解朝堂運轉,為他鋪路。
為什么,他會出賣自己?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李桓沉默,不得不承認,董卓雖然老了,但是腦袋還是很清醒的,這么快就能猜測出來了,的確就是董璜出賣了他,不過倒不是自己故意的,這是意外之喜。
董璜是自己心虛。
又怕死。
最后在有心人的穿針引線之下,被蔡琰抓住了機會,給一舉拿下了,甚至連隴西營都交出來了,要知道,隴西營是絕對的主力,大部分是披甲持弓箭的兵種,配上飛熊騎兵,所向披靡的存在,是董卓嫡系之中的嫡系,大部分都是以董氏門人組成的將領骨干。
如果不是董璜投誠了。
長安這盤棋,李桓也不會這么快就掀桌子,說不定還要繼續的下,甚至拖到長安亂起來了,才有機會亂中取勝。
“為什么?”李桓沉聲的問:“太師做事情,可曾有逾越,當初你殺兄占嫂的時候,可想過董璜會記恨你,你不會以為他年歲小,就會記不得,有人會讓他記得的!”
董卓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了,他喃喃的說:“某家沒有,兄長不是某家殺的,不是某家……”
他承認,他占嫂了。
但是他沒有殺兄長。
兄長的死,就是一個意外,一個誰也想不到的意外。
董卓的兄長,就是董璜的父親,和董卓同音不同字,叫董擢,但是庶出,所以字孟高,對于西涼來說,是一個少有的讀書人,多次為董卓奔走四方,只是有一次,董卓在西涼剿匪,一路打到河東,與一伙匈奴流寇對戰,但是又不想打,就讓董擢去送禮,結果這一伙匈奴流寇的寇首不管三七二十一,斬了董擢的腦袋,董卓悲憤,強勢出兵,一路廝殺,從河東往北,殺入河套之地,甚至百騎追入了大草原,才把這些匈奴賊寇斬盡殺絕。
這本來是一個意外。
可董卓事后卻納了董擢的遺孀,自己的嫂子入房,盡力撫養董璜,甚至在自己死了之后,讓董璜當自己的繼承人。
他以為自己盡心盡力的撫養董璜,這事情過去了。
可,總有人記住了。
“董璜公子覺得是,而且……”李桓平靜的說道:“進了塢堡之后,你舔犢之情越來越的猛烈,你把那小孫子當成寶,可董璜公子只是犯了一點點小錯,你提戟就砸,可知道會寒了他的心!”
董卓沉默了,自己的脾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暴躁的,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是不可否認,很多時候,自己身邊的人,他好像都疑神疑鬼了。
那一次,他扔戟的行為,并非有意,只是暴躁,看到董璜又如此畏首畏尾的,氣不打一處來,就動了手……
“所以你是說,某家已經眾叛親離了!”董卓倒是平靜下來,終究是歷經大風大雨,當年毫厘的機會都能殺入雒陽,成為朝廷太師的一代奸雄,這點沉穩,還是有的。
“這倒沒有!”
李桓說道:“太師要開戰,還是有很多人愿意赴死的,比如左將軍,比如牛輔將軍,比如李文憂,比如……太多人了,哪怕是李傕,郭汜,張濟,只要打起來,他們哪怕不支持太師,也會袖手旁觀,不會支持我的!”
董卓,還是有自己的個人魅力的,即使到了這個地步,愿意對他動手的西涼諸侯,暫時找不出來幾個,頂多就是袖手旁觀,已經是極限了,而且要是有人要殺他……
那么就會遭到這些西涼諸侯的群起而攻之。
“明白了!”
董卓閉上眼睛:“你贏了,但是某家也沒輸,你說的對,是某家讓一些人失望了,落到今日的下場,某家認了,我西涼人,輸得起,既然輸了,就認命,你直接點,你想怎么樣,想要什么,想干什么……”
一連三個問題,都是咬牙切齒的。
他怕死。
他認輸了。
可認輸,不代表他甘心啊,心中始終有一股抹不去的灼熱火焰在燃燒,但是他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機會還是有的,不能鬧翻。
“是太師想要怎么樣!”
李桓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到了這一步,順利了不少,他淡淡的反問:“我說過,我們不是造反,是兵諫,今日桓會逼宮,那是不想西涼內亂,今日若不逼宮,太師就必須要開戰了,大戰一起,我西涼的基業就全毀于一旦了,可太師還是太師,今日之結果,無非就是太師之選擇……
太師要戰,我先死。
太師要和,我愿意放下兵權。
太師要歸塢堡,我愿意護。
太師要坐朝堂,我愿為太師平天下……”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
這聲音,倒是讓董卓震耳欲聾,他倒是沒想到,李桓走到這一步了,居然還說這種話,是宣告他的忠心,還是他放不開的偽善,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李桓更合適這朝堂。
西涼人,都是直來直去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做了就是做了,好像李桓這種,事情都做了,還口口聲聲喊著忠心的人,他見過,在昔日的司空袁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是天下世家之楷模的袁家家主身上,就有這種感覺。
“你是想讓本太師成為西涼的千古罪人?”董卓冷笑,他要是殺了李桓,引發西涼大戰,把西涼基業毀于一旦,那他就是西涼的罪人了。
“太師愿意這么理解,也可以!”李桓聳聳肩,走到這一步,那是豁出去了,難不成他還能讓太師和和以前一樣,對自己推心置腹嗎,不可能了。
忌憚就忌憚,忌憚未必不是壞事,最少,在治政這一塊,太師會退讓,自己少點麻煩,至于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這一步,還是要走出去的。
“以前,本太師倒是沒想過,你是一頭狼啊!”董卓收劍,問:“本太師退位,回塢堡養老,可否!”
“否!”李桓的回答,很直接:“天下離不開太師!”
“虛偽!”
董卓冷笑,到現在,他也不在意臉面上,有什么過不去了:“不就是想要以本太師為傀儡嗎,不可能,本太師可死,生死絕不讓人操縱!”
他把天子當傀儡,自己絕對不當傀儡。
“太師永遠是太師,沒有任何人能操縱太師,但是屬下愿意給太師分憂解難!”
李桓圖窮匕見:“太師不愿意做的,屬下愿意替太師做!”
“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你想要這天下,那天下人可服你?”董卓看著他,問。
“太師服就行!”李桓笑了。
“本太師不服,倒是想要殺了你!”
“亦可!”
“你還真不怕死啊?”董卓好奇:“你到底是拿捏住本太師了,還是以為本太師不敢殺了你再平亂呢?”
“干嘛一直要打打殺殺啊!”
李桓微笑:“太師,咱們之間,和和氣氣不能過日子嗎!”
“他們以前一直說一句話,本太師那時候聽不進去,現在,倒是有點感覺了!”董卓感概:“他們都說,你不像一個西涼人,西涼沒有你這樣說一套又做一套的人!”
“西涼人不是不會過日子,是沒辦法好好過日子,那就得從我開始改變!”李桓幽幽的說道。
“你贏了!”這已經是董卓今天第三次說這句話了。
第一次是賭氣。
第二次是不甘心。
第三次……
這是無可奈何。
他既然沒有同歸于盡的決心,他就知道,自己殺不得李桓了。
“本太師明日歸塢堡,你不是要兵諫嗎,要逼宮嗎,本太師的權利給你,本太師就是賴著不死,放著眼睛盯著,看看你李君臨今日大放厥詞,又有幾分能耐!”
董卓看著李桓,這一步,他退了,既然退了,就退一個徹底,他就不服氣,他不認為自己錯了,他認為所有人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都會成為另外一個自己。
權力的美妙,不會有人拒絕的。
“你會成為第二個太師的!”董卓篤定的說道。
“太師永遠只有一個太師!”
李桓也很堅定,他看著董卓:“太師既然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回塢堡休養也是好事,待太師回朝之日,這天下,還是太師的天下,還是我們西涼人的天下!”
談判成功,交易達成。
兵諫也好。
逼宮也罷。
算是成了。
李桓的背脊都濕潤下來了,渾身都是汗,在剛才,他最少已經有三次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趟了,但是收獲也是非常大的,最少,董卓那想要拼命的心,被他壓下來了。
這權利,也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