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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殺人

楊修在這兒只收了羊角辮一個人的抄書作業(yè)。

其實(shí)還有另外兩個孩子找過他,出手同樣大方,但他狠心拒了。

不是沒時間,也不是嫌累,只是能力不夠。

他不會筆跡模擬,要是三本作業(yè)交上去筆跡一樣,夫子那里一定穿幫,失去羊角辮這份收入的風(fēng)險,他賭不起。

楊修將作業(yè)紙本卷起來,貼著衣服內(nèi)側(cè)藏好,起身迅速向著城南方向而去。

穿過今早放榜的廣場,往右過三個街口兩條小巷,再從一座小小石拱橋過去,就到了屠夫巷。

屠夫巷住著的,并不是殺豬宰羊的屠夫,而是殺人的儈子手。

楊修在這還有一份兼職。

他沿著屠夫巷一路走到盡頭,在一間青灰色平房院前停下。

頓了一下,神色淡然的推門而入。

入眼是三間小房,左右住人,中間吃飯待客。

光滑發(fā)亮的石門坎上,坐著一個頭發(fā)半黑半白的魁梧中年,臉無血色,面目低垂。

聽見楊修腳步聲,魁梧中年抬頭往前看了一眼,目光鋒銳兇狠。

楊修無動于衷,與之對視。

中年很快低頭,楊修轉(zhuǎn)身走向院子左邊墻角。

墻角處,地面上,固定著一方長條形狀的磨刀石。靠墻豎著一把斬首刀,刀身黝黑,刀口雪白,中間位置刀刃稍有微卷,很細(xì)微。

楊修伸手握住刀柄,打橫刀口向外,往地上一坐。

刷刷刷——

磨刀聲在院里響起。

這是楊修的另一份工作,耗時一刻鐘,可換銅板十個。

換算成時薪,這樣的高薪,就算在飛云城里也不多見。

全因這活挑人。

斬首刀,常年浸泡人血,煞氣重,體質(zhì)稍弱之人碰不得。

吃不飽飯的平民,體質(zhì)差,干不了這活。家境稍好的,又不愿意干,嫌兆頭不好。

只有像楊修這樣的習(xí)武之人,且特別缺錢的,才會愿意接下這種活。

之所以拿命在拼,不光是想掙點(diǎn)錢,最主要還是為了給武圣典充能。

但這活不定常有,以前僅春秋兩季,現(xiàn)世道亂象漸顯,次數(shù)才稍稍頻繁起來。

魁梧中年,姓秦名大勇,家里世代都是儈子手。

這職業(yè)特殊,大多是子承父業(yè),很少流落旁人。

秦大勇不喜多話,楊修自然守規(guī)矩,閉嘴干活。

磨完刀,復(fù)歸原位。

楊修起身,走到秦大勇面前站定,目光微低。

“怎的還不走?”秦大勇不耐煩道。

楊修不說話,就看著,也不走,身形如松。

“怕我少你工錢,真好笑!”秦大勇有些生氣,站起來準(zhǔn)備趕人。

突然一拍大腿,故作好似剛想起來:“哦,忘了,今天是結(jié)工錢的日子?!?

語氣平淡,毫無誠意。

楊修無動于衷,眸光平靜,一動不動。

秦大勇見躲不過去,無奈起身,進(jìn)了屋。

稍后,走出來,手上提著一把破舊的斬首刀,刀身用一張灰色舊布包著。

跨過門坎,揚(yáng)手把手中的刀扔向楊修。

“近來錢不湊手,這把斬首刀是我之前換下的,拿去賣可不止半兩銀子,抵掉工錢綽綽有余,多出的算是給你賞錢?!?

楊修接過刀,愣了一下。

緩了緩神,解開灰布,刀刃全是豁口,斬首刀這種兵器,除了山匪劫犯等兇神惡煞之人,哪怕就是新刀都沒人待見,更何況是把廢刀。

這種煞氣纏身的不祥之物,就是當(dāng)廢鐵賣也不定有人收。

別說500銅板,運(yùn)氣好能賣300個,就算走鴻運(yùn)了。

秦大勇本就是個奸滑之輩,楊修早前預(yù)想過,他會賴賬。

可猶豫一下,還是接受了。

但也決定,這里以后不會再來了。

形勢比人強(qiáng)半點(diǎn)不由人,在成功拜師之前,他不想惹任何麻煩。

武院教員重武更重德,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去,破壞印象影響拜師不值得。

將布把刀身重新裹住,單手提于腰側(cè),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回去不用經(jīng)過城東,楊修換了條路,沿著河邊向家的方向回去。

路過勾欄巷時,一陣喧囂的吵鬧聲從巷子深處傳來。

其中夾雜著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的怒吼叫囂。還有一陣陣棍棒敲擊人體悶哼和雜響。

勾欄巷是條暗娼街,不能聽曲,里面是些青樓出來的大齡女人,還有些走投無路姿色不夠的普通女子。

這里價錢便宜,錢不多的城民會來這里找樂子。

這條街處在城西與城北的交界處,比他家所在的貧民區(qū),更為混亂。

這條街之所以能在治安屬多次清掃之下相安無事,只因其背后站著幫派,而幫派與富人區(qū)的權(quán)貴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這就是所謂的存在即合理。

慢慢的,這里就成了幫派資金主要來源地之一。

楊修頓了頓足,加快步子從巷道口迅速越過。

進(jìn)了胡同,迎面與附近有名的混子劉俅撞上。

劉俅見了楊修,目光閃躲,有些慌張的讓開身,快速出了胡同口。

楊修駐足,盯著他背影看了許久。

回到家,楊修用從文房四寶店里買來的炭筆,先把作業(yè)抄寫完畢,然后吹干凈紙面,卷起收好。

姐姐楊清就著中午的剩菜添了點(diǎn)白菜葉,做了一菜一湯。

兩人在小桌相對而坐,楊修一邊安靜的吃飯,一邊聽著姐姐說她聽來的各種消息。

“今天送還衣服,東家多給了幾文小費(fèi)?!?

“回來遇見街口的李爺爺,他說最近城里不安生,叫我們盡量少出門?!?

“聽說對面柳樹巷又死人了,這次不是被人殺的,說是瘟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小修,以后出門你記得繞開點(diǎn)?!?

說到柳樹巷死人時,楊清目露擔(dān)心,還特意叮囑楊修要繞開走。

“清姐,消息確定嗎?”楊修問道。

“不知道,我聽人傳的?!睏钋鍝u搖頭。

“對了,今天你在家有沒有遇到什么事?”楊修突然想起剛在胡同口的那一幕,心里一動,問道。

“沒,沒事?!睏钋迥抗舛汩W,有些慌亂,不敢看弟弟的眼睛。

楊修對這個姐姐太了解了。

從小到大,很少對他說謊,每次騙楊修就緊張,一緊張就結(jié)巴,眼睛不敢看人。

看這樣子,劉俅必然來糾纏過,楊清肯定嚇得不輕。

劉俅是貧民區(qū)有名的混子,從不工作,常年穿一身灰色短打,皮膚黝黑肌肉強(qiáng)壯。

也不知他哪里來的錢,養(yǎng)出這么一身腱子肉。

但楊修聽人說過,這劉俅和城北最大幫派黑虎幫有點(diǎn)關(guān)系,經(jīng)常幫黑虎幫拐賣小孩和女人,甚至有人傳,他對男人也下手。

這些其實(shí)都與楊修無關(guān),自己都活的無比艱難,他不會管這些閑事。

關(guān)鍵是,之前楊清有次去東家還衣服,恰好被劉俅看見過,從那之后就時常來這附近轉(zhuǎn)悠。

起的什么心思,可想而知。

前段時間楊修從武院回家,剛巧遇上劉俅拍打自己家門,打了他一頓,才有段時間沒見著人了。

楊修還以為他迫于自己武院學(xué)子身份,放棄了。

看這樣子,這人趁自己不在時,一定還來過不少次。

想著這些,楊修心頭一緊。

麻煩了,看來這人不能再留了,拖下去姐姐要出事。

楊修瞇了瞇眼,看了姐姐那發(fā)白不明顯的臉,沒拆穿楊清的謊言。

接下來,他沒再說話,低頭專心慢慢的吃飯。

夜里,楊修躺在木板床上,突然睜開眼睛,看了一會今天帶回來豎在墻角的廢刀,隨后又收回目光,對著楊清的方向喊了兩聲。

“清姐,清姐?!?

無人應(yīng)答。

確認(rèn)姐姐睡熟了,楊修稍稍起身。從床下摸出一個小布包,塞進(jìn)懷里,想了想,又走到墻角,握住了刀柄。

輕手輕腳慢慢走出門。

站在院門口,他回過頭,看了眼自家的房子,邁步,消失在夜色里。

一路到了城北,在一處破舊的小院落門前停下。

之前劉俅在自家附近出現(xiàn)過幾次后,楊修就留心了。

他剛開始還以為這人是為了自己藏的那點(diǎn)錢而來,特意花了點(diǎn)時間,早就摸透了劉俅的老底。

后來撞見糾纏楊清那一幕,他才明白這人是在打姐姐的主意。

本打算留著拜師之后來解決的,可今天推測出的事情,讓他重新做了決定。

抬頭瞧了瞧又低又矮的院墻,一個翻身進(jìn)了院子。

偷偷摸近墻角,扒著窗戶縫隙小心的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不止劉俅一個人,一共有三個人。

楊修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咔嚓!

“誰?”

正準(zhǔn)備退去,另找機(jī)會,腳下不小心踩斷一截枯枝。

不好,被發(fā)現(xiàn)了。

心頭一慌,可立馬又強(qiáng)行鎮(zhèn)定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頭一橫,站起身來,大跨兩步到了房間門口。

伸手敲了敲門,捏著嗓子回了句:“是我,送人來了。”

“你誰呀,今天沒讓送人來啊?!?

劉俅一邊問一邊順手打開門,聲音有些疑惑,另兩個人則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看清來人,劉俅只覺得眼熟,卻一時沒能想起來,沒往壞處想,指著楊修疑惑的問道:“你,你是……?”

不等他把話說完,忽然感覺眼前一迷,一把石灰狠狠撒在臉上,眼睛傳來一陣刺痛。

啊!我的眼睛——

慌亂之中,劉俅胡亂向前揮打著雙手,試圖擋住可能到來的攻擊。

楊修一個穿堂腳正中劉俅小腹,他吃痛彎腰抱著小腹往后倒。

劉俅身后兩人剛恢復(fù)視覺,只見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感覺脖子一涼,好像有東西在往外噴射,然后眼前一黑,意識消散,倒下了。

楊修左腳往前一趟,趁劉俅起身之機(jī),一刀捅在他心口上。

怕他不死,松開刀柄,順勢撈起旁邊墊桌的石頭。

嘭!嘭!嘭!

對著頭,連砸數(shù)下。

見劉俅躺在地上,胸口腦袋滿是血,一動不動。

停下,隨手把石頭一扔,抽回?cái)厥椎?,楊修看也不看地上沒了生息的劉俅,轉(zhuǎn)身離開房間,反手拉上門。

彎腰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往臉上抹了好幾下,然后打開院門再關(guān)上,揚(yáng)長而去。

一直出了城北,進(jìn)入城西,找了處隱蔽僻靜的河邊角落,一屁股坐下來。

這才大口大口喘這粗氣。

一切比之前想的還要順利,唯一的意外,是那多出來的兩個人。

沒想到身體強(qiáng)壯的劉俅,被石灰迷了眼之后,脆弱的不堪一擊。

而且,秦大勇丟給自己的那把廢刀,也比想象中的還要鋒利些。

但主要的,還是劉俅三人太大意,加上楊修的出其不意,效果比想象中的還要好。

'我進(jìn)去時沒人看見,出來時臉上抹了黑灰,就算被人看見也認(rèn)不出來。'

楊修一一復(fù)盤,自查是否有遺漏,同時也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千萬別犯同樣的錯。

他抖著手脫掉衣服,下河把身上的血水清洗掉,又洗干凈刀,給衣服褲子翻了個面,穿上褲子,用上衣把刀包住。

從河里上來,被冷水一泡。身體狀態(tài)和心理情緒,倒是平復(fù)了不少。

這半年,楊修死人見的多了。有病死的,有餓死的,也有被刀捅死和亂拳打死的,甚至連砍頭的他也看了好幾次。

本以為心已經(jīng)麻木了,沒想到事到臨頭,還是會緊張,會害怕。

要不是本就是沖著殺人來的,說不定自己表現(xiàn)會更不堪。

原來……殺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我不殺人,人就殺我。

經(jīng)歷過這一次,楊修對這個世界的本質(zhì)看得更清了。

他不想死,還要保護(hù)姐姐不受傷害,那就只能讓別人去死。

但有一點(diǎn),還是另他感到意外。

那就是他對殺人這事的適應(yīng),速度好像有些過快。

第一次,這才過了多久,半個小時?

有沒有?

現(xiàn)在,手不抖了,身體也平復(fù)了,連情緒都靜下來了。

難道自己在原來世界就是個冷血之人,只是環(huán)境不允許,沒給自己發(fā)揮,所以本質(zhì)被隱藏沒暴露出來?

楊修還有點(diǎn)應(yīng)激癥狀,腦子發(fā)散,東想西想了一會。

良久,才甩甩頭,真正晃過神。

站起身,轉(zhuǎn)身往家里趕去。

回到家里,他沒馬上進(jìn)屋,而是靠著墻坐在院子里。

楊修摩挲著斬首刀,因?yàn)閯偰玫竭@刀時,武圣典就有了異動。只不過覺得帶著這把刀,或許會對今晚行動有些幫助,這才留到了現(xiàn)在。

沒想到,還真就留對了,現(xiàn)在反倒有些不舍了。

好一會,才咬咬牙,在心里默念一句。

“武圣典,獻(xiàn)祭?!?

楊修緊緊盯住腦海中的武圣典,只見原本淡淡的一點(diǎn)藍(lán),顏色逐漸加深,直至整個武圣典被普通藍(lán)色所覆蓋,停住。

一行行藍(lán)色的字跡逐一閃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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