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在護士和醫生的熱情挽留下,林衍還是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醫院大門。
從南京到蘇州的高鐵一個半小時,再從高鐵站到姑蘇區的家要半個小時。
等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家里除了他就還有兩只養的小貓,湯姆和杰瑞。王姨會來定期打掃衛生。
林衍打了個哈欠,回家后好好地泡了個澡。一番洗漱后,他看向鏡子:
鏡中的自己頭發微微有點自然卷,嚴肅中透著靈動。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濃密的劍眉之下是烏黑深邃的眼眼睛還有高挺的鼻梁。
隨手點了個外賣,摸了摸兩只小貓后,他打開電腦,歷經一個多月沒有看消息,此時他微信和郵箱號里面已經堆滿了未看消息。
他隨便回復了一句“去了一趟三川,剛回來。”后,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扔下一顆鵝卵石,群里突然活躍起來:
“我靠,老林你復活了?”
“有人說你是原神玩多了住院了。”
“我們原神怎么你了,你肯定是鳴潮的玩家?!?
“我們鳴潮怎么你了,你肯定是碧航的玩家?!?
......
林衍沒有去理會水群的消息,剛想收起手機,卻看到一條私信發了過來。是考古系比他大一屆的學姐,韓夢怡。
林衍在大學里不是沒有被人追過。他長相清秀,依靠父母在銀行賬戶留下的錢也算是滋潤,但是最忘不了的女孩還是韓夢怡。
他和韓夢怡初識是在大一剛入學的時候,那時候上繪畫課,老師要求和對面的人互相畫彼此的素描像。
韓夢怡就坐在林衍對面,她是一個說話細聲細氣,小家碧玉的女孩。
林衍覺得她和之前見過的女生不一樣,有一股讓人舒服的氣質,坐在她旁邊,無論多煩躁,都能靜下心來。
韓夢怡是藝術專業的,她很快畫完了,畫得栩栩如生,把林衍托著下巴在苦苦思考的樣子還原得比真人還像。
林衍每次畫了幾筆,但又始終不滿意,最后下課的時候只留下一些凌亂的線條。
面對老師的質問,他說:“我這是在模仿畢加索風格畫的抽象流派。”
韓夢怡笑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迎著老師的罵罵咧咧,林衍和韓夢怡然交換了彼此的畫作。他也借著沒畫好不好意思的名義請了韓夢怡吃飯。
之后,林衍在朋友震驚的眼神下,毅然決然地選了更多的關于藝術的課。不為別的,就想被藝術多多熏陶下。
他和韓夢怡一起上下課,一起吃飯,一起“很巧地”經常偶遇。
他看著韓夢怡認真畫畫時候,緊閉的櫻桃小嘴,有些嚴肅的透亮的杏眼,小巧的瓊鼻,覺得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就很好。
他也還記得那個下午,課上兩人在一起做手工。
他千紙鶴怎么折都折不出來。韓夢怡簡單地穿著白色的T恤,戴著紅瑪瑙小花手鏈,笑盈盈地接過他折的廢品,近乎魔術般地變廢為寶,把它疊成了一個完美的千紙鶴。
當她伸出手把千紙鶴遞回來的時候,林衍望向在陽光下明媚燦爛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那一刻,韓夢怡對他來說,就是全世界。
兩人的關系也慢慢地超越了朋友,彼此之間......有那么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消息的提示聲把他拉回了現實。
“明天有空見一見嗎?最近一個月都沒看到過你了?!?
“好啊,那就在之前常去的那家燒烤店見吧?!?
林衍回復了之后,從冰箱里拿出了一聽黑啤。
琥珀色的液體傾倒在玻璃杯里,六塊冰塊不多不少地被扔了進去,發出哐當的清脆響聲,氣泡從底部飄起來,在頂部積成了漂亮的白沫。
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后,林衍仰坐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看。
這時候他覺得在大橫山嶺的經歷就像是一場夢,霧中人影,猙獰的蛇人薩利克,殘破荒蠻的上古祭壇遺址,虛幻的群蛇,這一切就像走馬燈一樣再放了個遍。
但是無名指上的戒指和肩膀上的淡淡黑印時刻地提醒他,這不是夢。
林衍此時有些亢奮,他往日里一向覺得自己是冷靜的人,但是經過這次的事件后,一個嶄新,危險又絢麗的世界向他敞開了大門。
就像是咖啡因成癮了一樣,現在平淡的日子反而有點不適應,他渴望探尋世界隱秘的真相,渴望那非凡的偉力,他想再往前更進一步。
早歲已知世事艱,仍許飛鴻蕩云間。一路寒風身如絮,命海沉浮客獨行。憑什么超凡者能夠遨游天地,我等普通人只能做井底之蛙。
想到這,他放下了酒杯,打通了那個電話。
“喂,誰?。俊彪娫捘穷^傳來帶著舌音的中文,是施瓦辛格教授。
“教授,是我,林衍。我想好了,I'm in?!?
“你確定?”施瓦辛格教授語氣上揚,有點驚喜。
“我確定。”
林衍說得斬釘截鐵,電話那頭先是短暫地沉默了五秒鐘,接著響起了施瓦辛格教授帶著舌音略微模糊的聲音:“那太棒了。我現在不在大明境內,在西伯利亞國,過幾日飛回大明的燕京,到時候在燕京見。
我代表卡羅德大學正式歡迎你的入學,超凡的大門向你敞開。人生的岔路有很多條,我相信你不會后悔這一次選擇的。
100000大明元,合計約14285美元,將在今天匯入你的銀行賬戶,這是作為你的科考項目的獎學金。
當然,作為個人,我也想向你表達恭喜。世界是屬于年輕人的,這里將會成為你的一個很好起點,幫助你飛的更高?!?
和施瓦辛格教授再聊了幾句,林衍掛斷了電話。
他望著玻璃杯,六塊冰塊,快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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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陽光明媚,樹影婆娑,商業街上人來人往。
韓夢怡穿著白色短裙,外面套了件棕色的薄毛衣外套,身上飄著若隱若無的薰衣草香??梢钥闯鏊嬃说瓓y,面若桃花,靈動迷人。
“你最近在忙什么呀,找了你幾次都不在。王姨說你去三川了?!?
“卡羅德大學邀請我去三川參加一個關于當地民俗傳統的歷史考古活動,去了一個多月,剛回來?!?
“卡羅德大學?”韓夢怡歪了歪腦袋,有些意外,“那很棒欸。恭喜你啊。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身,我還替你擔心了?!?
卡羅德大學在世界排名前二十,雖然不是如哥倫比亞大學和哈佛大學一樣的常青藤名校,但是它的實力完全不輸于它們。
甚至可以說卡羅德大學的錄取率比上述的藤校還要更低,只是因為它非常神秘,相關的報到并沒有那么多而有點大隱隱于市。
它的歷史、學術影響力、財富等綜合方面的積累豐厚得令人咂舌,被錄取的無疑是大富大貴家的孩子,或者是天賦驚艷,聰慧絕倫之輩。
幾年前,它還拒絕了日本王室方面的皇子的申請,要知道,那位皇子,已經在大明被正式冊封過,有機會繼承日本王位-大明冊封的蠻昏侯的爵位。
“是啊是啊,當然值得擔心了。以為就去劃個水,誰知道上來就是蛇人貼臉,在那邊桀桀桀怪笑地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林衍當然沒有說出心里的吐槽,而是轉頭看起了菜單,接著向店家喊了句“再加一個蛇羹?!?
“我記得你以前不吃蛇的?!?
“現在吃了。我現在覺得蛇蛇也挺可愛的。”
韓夢怡已經習慣了林衍有時候的不著調,習慣性地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想了想開口道:“那你下周有空嗎,有沒有空一起去海南玩?”
在林衍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小手緊緊地攥著裙子,顯然說這話的時候有點緊張。
她其實從和林衍相處的第三個月開始,也對略帶憂郁和矜貴感的林衍產生了好感。
韓夢怡是藝術系里面繪畫最為出色的之一,長時間的作畫下有了側寫的能力,可以隱隱約約地根據路人的行為推測出他們的內心。
她曾經坐在窗前觀測過無數次,但沒有一個人的心像林衍一樣。他的心,是溫暖的灰色。
韓夢怡預測得很準,林衍就像沒心沒肺一樣,平時沖上來笑嘻嘻地獻殷勤,但是等到關鍵的臨門一腳,卻又跑開了。
他干過的事情有拉著自己爬華山,說是有驚喜要等她,結果等廢了半條命到頂之后,就是笑呵呵地拉自己看日出,光顧著自己在那邊大呼小叫。面對如此美景,你就不能多做點什么嗎喂喂喂?
他干過的事情還有吃完晚飯,一臉神秘地和自己講家里的貓會后空翻。結果等到了家,他真的給自己展示經過訓練的家貓在那邊正兒八經地表演后空翻。
韓夢怡第一次對”鈍感力”和“鋼鐵直男”有了直接的體會。到現在她已經徹底放棄了向林衍的暗示。
“加油,等他答應一起去海南,我主動出擊,把他霸王硬上弓拿下?!?
她揮舞著拳頭,心里暗想,嘴角已經忍不住上揚了。
“我可能得去一趟燕京,來不了了?!?
林衍的話語澆滅了她的計劃,下一句更是讓她如墜冰窟。
“我......可能之后要轉學去卡羅德大學了......不會留在這里了?!绷盅芫徛卣f道,給兩人倒上了檸檬汁,但是他用力抓著杯子,關節泛白手暴露了他內心的情緒波動。
“你......要轉學了?”
韓夢怡聲音有些顫抖,緩緩地抬起頭。
“是啊。謝謝你這年來的陪伴,你是個好人?!?
林衍擠出一絲笑容,來的路上他想過千百種措辭和對應的結局。
但是腦海里最后想到的還是在地下遺址里面慘死的隊員,和劉子光給自己講述的那些修煉到走火入魔的超凡者前輩。
超凡世界,不是打游戲可以不斷復活定時升級,它是很殘酷的,會死人的。
小說里有主角光環,可現實沒有。
也許自己冷不丁地也會死在某處神秘的遺址,也許自己會死在與超凡者的打斗中,修行路漫漫,絕非易事。
也許,最好的結局就是作為朋友,瀟瀟灑灑地從此告別。
“真快啊。怎么就直接轉學了。不過恭喜你啊。”
韓夢怡低下了頭,隱藏著自己有些通紅的眼睛,心里早已經是一絲亂麻,聽不清林衍再繼續講什么。
少男少女的愛情不像販賣機,投入幾枚硬幣,就會明確地得到一瓶想要的飲料。
它是一場來去匆匆,莫名其妙的煙花。等你再想好好回味的時候,只剩下滿地狼藉。
林衍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身體,就像是一只驚慌失措的小鹿。
他想伸手,遞出一張紙巾,卻又縮了回去。
這一天天氣其實很晴朗,但在他后來的記憶里,這天下起了瓢潑大雨。
人們都說年輕人是在天上的風箏,一往無前的向天上沖去。可再高的風箏,也是有線在地上牽著的。
林衍覺得自己在今天,扯掉了生命前二十年里最重要的一根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