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被帶皇帝帶回去后已經過了兩天,她知道皇帝的身份高貴不能動手,每次皇帝來都是用一副淡漠的神色看著他。
這天下朝回來,孔知鶴依舊是照例詢問:“朕從獵場帶回來的女子還是不吃不喝?”
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回道:“回稟皇上,那女子太醫院的幾個先生看過,是匈奴族的,性子也剛烈,今早上趁著她并未睡醒,小的擅作主張讓侍衛給她灌下去兩碗菜粥。”
皇帝點點頭,向著柳的別院走去。
孔知鶴的年歲也不大,雖然有點小人之心,但他也清楚這個女子不該被殃及,按照脾氣來看,倒是要比孔天承好上幾分的。
柳也不管什么人進了屋子,就算是被捆的像個毛毛蟲,也是個不老實的,不停的在屋子里找一些尖銳的地方試圖蹭斷手腕上的麻繩。
屋子里原本看守的侍衛孔知鶴撤下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他們二人。
“小啞巴,你聽朕給你說個秘密吧,或許你就不難受了。”
孔知鶴力氣極大,一把就將地上到處滾的少女放到了床榻上,他手里拿著一個白色的瓷瓶,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瓶中挖出來一團藥膏,一點一點的涂抹在柳的臉上。
原本柳是躲閃的,但是藥膏擦在臉上冰冰涼涼,那些傷口一下子就都不疼了,她知道這人給自己擦的是藥,也就由他去了。
“朕自小生在皇家,和你那主子一樣卻也不一樣。”
“你的主子生來便是嫡子,享榮華富貴,朕不同,朕雖然受先皇喜愛,但朕是庶出,不是皇后的孩子。”
“面對父皇朕要付出比他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討他歡心。”
“這深宮之中有太多看不見的暗斗,母妃為了能讓朕當上皇帝,手段用盡才爬上了皇后之位。”
“然而母妃她明明和先皇后沒關系的,卻被孔令州那老賊吊死在朕眼前。”
柳聽到這話,不禁想起自己被五馬分尸的娘親,眼里也跟著流出淚來。
孔知鶴還以為小啞巴是真的為他難受,不由得笑出聲。
“騙你的,還真是笨,所有皇親國戚嘴里說出來的話可沒有幾句是真的。”
皇帝抬手正欲替柳拭去眼角的淚水,就看見柳拼命的搖頭。
這小啞巴真難騙。
“好了,朕不逗你,你若是活下去,未來才有見到我那王兄的希望,若是死了可就沒有。”
他頓了一下。
“不如死心塌地的跟朕也好,雖說現在模樣丑了點,但是朕不介意。”
柳從來都沒害過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包括皇帝。
時間一轉夏天過去,秋天的綿雨有些刺骨,柳在皇宮也待了許久。
皇帝從不為難她做些什么,只要不出這別院,其他的都可以談。
年少的孔知鶴見過太多女子,或對自己諂媚的,欲擒故縱的,美艷不可方物的,這些都有。
但還未曾見過小啞巴這般心思干凈單純的,她每日都會靜靜的聽他講皇城中發生的趣事,偶爾還會寫幾個字來回他。
不吵也不鬧,就是總會寫字問他,何日能放她走。
孔知鶴的性格也不是柿子捏的,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抬起大手就撕碎了柳寫好字的宣紙。
“小啞巴,你看著朕。”
“是朕待你不好嗎,這皇宮里錦衣玉食,朕從不讓你做下人才做的事情!”
“為什么?為什么你總要想著離開皇宮,離開我!”
他一時沖動,連自稱朕都忘了。
柳的臉上裹著幾層紗布,看不清表情,只是眼睛里多了點水光。
孔知鶴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又掛上那副平日里像狐貍一樣的笑臉。
小皇帝原本是想把柳培養做自己的心腹,但是他對著柳卻狠不下心,可能是他知道小啞巴和自己同命相連的可憐之處后,就再沒起過那個念頭了。
何況,日久生情,面對這般純真的女子,他也很難不動心,皇宮里三宮六院,哪個妃子爬他的床都不是為了那點尊卑貴賤的名分和權力呢?
小啞巴也挺可愛的,尤其那雙眸子,看久了就讓人生出貪欲。
“你莫哭,再過些時日,等你臉上的疤痕都消下去,朕隨便辦個什么宴席,請來孔天承便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自己的手擦去柳眼角的淚珠。
“不過你只可遠遠的看,不許和他接觸。”
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住了眼淚,對著皇帝點頭。
孔知鶴衣袍上的龍紋泛著金光,刺得柳有點眼睛疼。
柳沒看見的是,皇帝把她一只蔥白的小手放在自己臉上,眉眼低垂有暗流涌動著。
可真是個好哄的主兒。
他心想著。
到了冬季,所有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層白色,攝政王府的人倒不覺得有什么,因為現在的世子爺,早已沒了從前的溫潤。
孔天承的身子被拔高了幾分,長相俊美,只是那雙眼里只有愁色,連帶著他身邊的空氣都是冷的。
柳已經離開王府半年了,孔天承雖然口上不說,但是周圍的人都看得出,柳的離開對少年世子的打擊有多大。
孔天承依舊每日在涼亭里看書,不分寒暑雨雪,連帶著柳住過的屋子也是讓下人日日清掃的。
坐在桌案旁,面前放的是一碟平平無奇的桂花糕,他原本是討厭這些甜膩的吃食,但也不知為何,柳走后這算是他為數不多吃得下去的東西了。
孔天承小心的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在口中咀嚼,屋子里瞬間多出一道黑影。
“世子爺,皇帝請柬,說是宴請您去皇宮跨年。”
孔天承臉色沉了幾分,桌上碟子直接砸向地上的黑影,暗衛下意識的想躲,卻又不敢。
任由那一碟粉白的桂花糕砸在自己身上。
“不是說過,這個時辰都給我滾遠些嗎?”
余光看到灑了一地的桂花糕歪歪扭扭的,碎的不成樣子,孔天承捂住臉,想起了什么。
“你說,傀儡皇帝請我進皇宮?”
他畢竟現在還不是攝政王,只是世子,進出皇宮是需要得到皇帝準許的,而小柳現在就被鎖在皇宮里。
孔天承終于能見到柳了,算得上是開心事。
“還不快說,什么時候?”
羅九現在對這陰晴不定的世子爺越來越摸不準了,剛剛還是暴怒的,這會子又好了。
“明日申時。”
皇宮里到處張燈結彩,在這冬日里也多了一絲熱鬧的喜氣。
兩名少女提著宮燈為柳引路,少女早已不是當初乞丐時的破爛模樣,出落有致,干凈大方。
柳臉上的刀疤毫無痕跡,這才能看清她的容貌,有一種看了叫人移不開眼的異域風情,僅需一眼就能看出和中原人的不同,眼神里自始至終都帶著一抹水色,溫柔極了。
宴席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跳舞的歌姬美艷四射,依舊是打動不了坐在席位上的孔天承分毫。
直到,雪花慢慢飄下,有一女子身披白色的大氅,不同于旁人的是,她的長相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那種異族的神秘美感十分罕見,叫人移不開眼。
孔天承也注意到了,這個看起來被豢養的異族女子,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他有些不解。
坐在世子身旁的羅九,低聲對著他說道:“那是柳姑娘。”
孔天承頓時睚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