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道具車間新來的小伙
- 1977:我的文藝人生
- 大桃小蘋果
- 2959字
- 2024-05-29 08:03:00
曾驊側坐在永久牌自行車后座上,一手扶著后座連接處,一手拿著一張香河肉餅,啃得可香了。
這張香河肉餅,在北三環邊上買的,真香河。
丘盛華在前猛踩車蹬子。
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盯著曾驊和丘盛華。
女的騎車,男的坐后面,要不要臉啊!
曾驊很坦然。
出門時他想騎,丘盛華不讓,說他在貴山沒騎過自行車,還得再練練。
曾驊在后座上悠然地問道:“姐,你帶我去的北影廠,就是拍電影的那個北影廠?”
丘盛華微微喘著氣,“對,《小兵張嘎》、《南征北戰》、《海霞》,看過嗎?”
“《嘎子》看過,《南征北戰》看過,《海霞》沒看過。”
這部嘎子演得好看,關鍵是他沒去賣酒。
丘盛華身子左右晃動,短頭發在前面甩啊甩,“沒事,就是一拍電影的工廠,你當它跟你們家那個機修廠一樣。你們那廠修機器,修飛機。這個北影廠專門修理人。”
曾驊咽下最后一口肉餅,“修理人?”
“是啊,那些導演、編劇、演員,常常嚷嚷著,一場戲拍下來,跟扒了一層皮。這不是在修理人嗎?”
有道理!
曾驊兩條大長腿懸在空中,有點不舒服,屁股扭了扭。
自行車猛地晃了一下,前面的丘盛華喊了一句:“不要亂動!”
曾驊連忙坐穩,繼續問道:“姐,你在里面干什么?”
“里面有個譯制車間,就是專門翻譯外國片子,我懂瑛語、琺語,給翻譯老師打打下手。”
還有外國片?
有沒有曰本片?
我以前是他們的資深影迷。
“姐,我進去能干什么?”
“打雜,當個小嘍啰。”
也行,總比寶強哥強,他只能在門口蹲著,我可以進里面去蹲著。
“當個小嘍啰也要面試?”
“面試?什么面試!叫領導批準。”
都是一回事。
“驊子,記住了,待會見的是林副廠長,他愛人王阿姨是譯制車間主任,帶我的老師,也是咱媽的同學。
你直接叫林叔叔,顯得親近。親近了不就是自己人了嗎,自己人做幾個月的臨時工又怎么了?”
越來越有道理,不過現在有臨時工這個崗位嗎?
現在的工人不都是主人翁嗎?
“北影廠有臨時工?”
“當然有。北影廠一年要到處拍電影,有時一年要拍七八部,廠里沒有那么多人,就到處借調,這些人都算是臨時工了。
你的戶口和關系都掛在魏公路街道辦,真要通過了,算是北影廠從街道借調的。”
還是姐厲害,這么復雜的關系給你整得明明白白的。
一路閑聊著,丘盛華載著曾驊來到北影廠大門前。
典型的蘇式大門,方正高大。
數十上百輛自行車在它左邊側門匯成一道車流,還有走路的人流,涇渭分明。
“下來走幾步。”
曾驊連忙跳下來。
丘盛華后腿一抬,也下了車,推著自行車隨著車流進了大門。
“梁師傅,早!”
“早啊,小丘。”看門大爺笑呵呵地答道。
“這是我弟,曾驊。快叫梁師傅。”
曾驊連忙打招呼,“梁師傅早!”
“小伙子挺俊的,被通知來參演電影?哪部戲?”
“我是來面試打雜的。”
“面試打雜的?”
“我弟剛從楚南回來,先找份工作干著。”
“哦,知青。知道,知道。”梁師傅一臉的恍然大悟。
現在還沒到知青返城高峰期,但是有門路的都開始活動起來了。
過了大門,中間有個花壇,上面站著三個高大的銅像,工農兵。
丘盛華擺擺頭,“上車,到辦公樓還得騎一段路。”
左右的人都騎上自行車,揚長而去。
曾驊跳上了后座,叮鈴一聲,丘盛華猛踩幾腳,沖到了車流前面。
林副廠長叫林德光,五十歲左右,負責后勤這塊,挺和氣的。
他的辦公室也很簡單。
一間單間,一張紅棕色的長辦公桌,上面壓著一塊厚玻璃,下面是照片和一些紙條。
熱情地給丘盛華和曾驊倒了兩杯茉莉花茶,然后坐在對面,和氣地問道。
“曾驊,小曾。”
“是我,林叔叔。”
“‘驊騮開道路,鷹隼出風塵。’你這名字取的有講究。”
“我名字是我爺爺取的,他讀過幾年私塾。”
“難怪。你多大了。”
“七月七號滿十八。”
“那很快了,十八歲,朝氣蓬勃的年紀。嗯,F4時期,我們廠的工作停滯了,現在撥亂反正,上面給了我們新的任務,要重新占領文化宣傳戰線。”
林德光摸了摸油光的頭發,語氣更加和藹。
“工作多,任務重,需要的人手也不少。這樣,道具車間缺人手,我給你寫張條子,你拿著先去組織科報個到,把名字登記上,組織關系先掛上,再去道具車間報道。”
“謝謝林叔叔。”
出來后,丘盛華陪著他到組織科轉了一圈,辦了一系列手續,又去魏公路街道辦跑了一趟,最后拿到一張工作證,正式從海甸區魏公路街道辦,被借調到北影廠。
從一名待業青年成為臨時工,不,叫借調職工。
一周后,道具車間。
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風風火火地走進道具車間,沒十幾秒鐘又退了出來。
旁邊值班室里,坐著四位職工,正在閑聊。
一位老職工無意間看到,連忙伸出頭來,“王導演,怎么了?”
王導演一臉疑惑,指著車間問:“老劉,你還在道具車間嗎?”
“在啊。”
“這里是道具車間?”
“沒錯,這里就是道具車間。”
王導演揮動著右手,做著不可思議的手勢,“我沒走錯,可里面怎么...換了個樣?”
老劉恍然大悟,連忙解釋:“哦,來了個新同志,小曾,手腳勤快,花了一個禮拜時間,把整個道具車間整理了一遍。”
哦!原來是這樣啊。
沒走錯就好。
王導演又走了進去。
道具車間里,以前所有的道具都是分一堆堆的。
刀槍鎧甲在那一堆,生活用具在這一堆。
衣服啊,那幾堆灰撲撲的跟垃圾山一樣的物體,你去翻翻看。
王導演剛進廠時,這些道具分門別類,放得都很整齊。
洪流十年,沒人管這些,亂七八糟地放著,能找得到就不錯了。
現在,這邊是一個架子,專門放刀劍斧叉,架子上還貼了塊牌子:“十八般兵器”。
那邊架子,放得全是生活用具,還分得很細。
這幾格是解放后的,這幾格是民國的,這幾格是清朝的,這幾格是明朝的,這幾格是莫名其妙朝的...
整整齊齊,一目了然,看著就賞心悅目,尤其對于強迫癥患者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福音。
新來的這個小伙真不錯!
王導演走到一個架子前,聽到后面傳來兩兄弟交談的聲音。
弟弟顯得很無奈。
“哥,你是不是閑得無聊啊,跑到這里來探親?我們不是每晚都睡在一個屋嗎?”
哥哥情緒很激動,“你這么有才華,卻沉淪在這里,不應該啊。”
“哥,我都說了,詩歌不能當飯吃!”
哥哥痛心疾首:“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庸俗?”
弟弟反問了一句:“那我問你,什么是庸俗?什么是高雅?念幾句詩歌,就高雅了?在稻田里面朝泥土背朝天地插秧,就庸俗了?”
哥哥急了,激動地解釋,“誰說的!你怎么亂扣帽子啊!我可是你哥,你怎么能這么說我?”
弟弟沉默了幾秒鐘,“你老是問我如何創作詩歌,我告訴你。詩歌是美好的東西,但你可以從日常生活中提煉出來,再用合適的字詞把這份真實情感表現出來,就是詩歌。”
“真的,假的?”
弟弟咳嗽了兩聲,大聲念道:“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王導演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這詩,寫得真好!
沉寂一會,哥哥開口問道:“為什么是喂馬?你在楚南不是喂豬嗎?”
王導演無語了。
弟弟也無語了,“哥,所以說你寫不好詩歌啊!不喂馬,喂豬,好聽嗎?押韻嗎?雖然我現實中在喂豬,但我的夢想是喂馬,是環游世界,不可以嗎?寫詩不就是寫夢想嗎!”
“可以,可以。你稍等會,我抄下來。”
“趕緊的,抄完就走。我可是愛崗盡職的五一紅旗手,那像你。什么詩人,摸魚大師!”
“什么摸魚?驊子,以后還有什么詩歌,盡管告訴我。
我拿著去詩歌界給你揚名!我寫不出好詩來,我弟能隨便寫啊。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我能寫了嗎?”
過了一會,哥哥沖了出來,一臉我終于得手的興奮勁。
看到王導演,禮貌地點點頭。
“你好!”
然后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道具車間新來的這位小伙不錯,有意思,會會他去。
王導演徑直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