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9年，4月5日夜。

璐媂姆端著餐盤，走進了一座殘破的法師塔內。

亂七八糟的雜物散落一地，令人難以行走。

盡管她每天早上都會收拾這個地方，但每天晚上這里就會立刻重歸混沌。

“……不對，這個也不對。”塔內回響著窸窸窣窣的翻東西聲，“啊，如果把法陣的交界點向左平移的話……”

“乓！”聽起來像是什么東西碎掉了。

“為什么，為什么這樣也不對啊……為什么啊！！”

璐媂姆靜靜地將餐盤放在桌上，凝視著半躺在地上的瘦骨嶙峋的白發老人，輕聲道：

“師父，該吃飯了。”

“我不吃。”老人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在鬧別扭的孩童一般，“我馬上就能完成這個魔法了……”

“可是您已經一個月沒吃飯了。”

“……那又怎么樣？那種事情根本就不重要！”老人莫名地發起了脾氣，“我一定要完成這個魔法，一定要……三天，不，就在今天！”

你昨天，前天和大前天都是這樣說的。

這句話璐媂姆并沒有說出口。

她只是默默地看著老人趴在地板上不停地修改法陣中的術式，口中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咒語。

就這樣持續了十多分鐘，璐媂姆才嘆了口氣，拿起了今天中午送來的餐盤。

很顯然，餐盤中的美食只被蒼蠅、螞蟻和蟑螂享用過。

或許還有一些璐媂姆說不出名字的蟲子也參與了這場盛宴？但那些也不重要了。

她端著餐盤走出法師塔，身后立刻傳來一道震天響聲。

“轟隆！”聽起來像是什么東西爆炸了。

璐媂姆的腳步頓了頓，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第二天，她參加了自己師父的葬禮。

……

每每回憶起那件事，璐媂姆就總會想——

如果當初自己強行制服師父，把飯強行喂給他，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

她每次一想到這里，理性就會跳出來踢飛感性：

那樣只會導致自己被師父用“空間震蕩”魔法轟飛出去而已，不會有第二個結局。

師父早就已經走火入魔了，他把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二十年時光都用來了研究新型魔法，但直到死他都沒能觸及那座魔法高山的山腳。

在師父死后的第二年，師父研究的那個魔法被證實是不可能完成的魔法，并成為了那個時代赫赫有名的四大魔法界無解難題之一。

研究魔法，就是如此困難且殘酷的事情。

雖然人們早在數千年前就開始使用起魔法了，但時至今日人們對魔法本質的了解還是近乎為零。

在完全不理解魔法的原理的情況下，人們花費了數千年的時間，無數代人的努力，才慢慢發現并總結出了一些規律。

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這些規律確實成為了魔法學進步的巨大推力。

但這些規律也就對于釋放魔法有較大的幫助，想要借此研究新的魔法還是如同摸石頭過河一般困難。

璐媂姆三百多年的人生里，她也發明過好幾個魔法。

但每一個新型魔法的發明，背后都少不了至少好幾年的日夜辛勞。

如果只是進行微創新，或者只是研究一些沒什么實用性的娛樂魔法，那么璐媂姆是有自信在一年之內將其開發出來的。

但是，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堂而皇之地告知大眾——

他要在一個月內，開發出一個全新的強大的實用魔法。

他甚至說不限什么系，不限什么等級，什么樣的魔法都行。

這已經不能算是開玩笑的范疇了。

哪怕是貧民窟里的窮人在做夢時也不會做這么夸張的夢。

哪怕是茶館旁最能編故事的說書人也不會編出這么荒唐的故事。

哪怕是精神病院里的瘋子們的幻想，都不會如此異想天開。

把這個男人的那些話原封不動地刊登到報紙上，全國的人都會認為今天是愚人節。

如此離經叛道、極致癲狂的話語，恐怕數千年內都難以被超越。

——但是，不知為何，璐媂姆竟然有那么一絲絲地相信夏羽所說的話。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信任，讓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會議室內早已吵翻了天。

“搞笑來的吧，吹牛也不能這么吹啊！”

“真是老太太鉆被窩——給爺整笑了！感覺夏教授可以去競選‘明日搞笑之星’了。”

“我已經把這段話用回音符石全部記錄下來了，我保證這會是夏教授人生中最大的黑料！”

“太荒唐了，太勁爆了！不行，我明天就要在《洛倫泰內日報》上看到夏教授的發言，我不允許全國有一個人沒有聽過這段圣經！”

“還來自東方的惡魔呢，我看是來自東方的小丑吧！”

“有點搞笑。”

“我是洛倫南大帝，給我50銅幣完成復活儀式，我會封你為鎮北大將軍！”

貌似不是吵翻了天，而是笑翻了天？

或許是夏羽的剛剛那段搞笑角色一般的發言太過不切實際，而導致眾人以為自己正在看馬戲團表演。

原本緊張沉悶的氛圍，一下子就變得歡快了起來，會議室內外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他們估計是覺得——不管夏教授再怎么不學無術，也不至于連外行人都知道的常識都不懂吧？

所以當夏羽說出那些“不懂常識”的話語之后，他們心中緊繃的弦便斷裂了，讓他們覺得夏羽只是個沒有威脅的外行人。

但很顯然，這只是錯覺而已。

璐媂姆的直覺告訴自己，夏羽的常識，可能和大眾的常識有所不同。

這并不是貶義，而是在說——凡人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天才的思維。

“笑夠了嗎？”夏羽突然冷冷地開口，“笑夠了就過來排隊吧。”

他將一張羊皮紙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我要和你們簽下對賭協議。”

“你們一千來人，一個都別想跑！全都把你們的魔法簽名給我留下！”

“若是我輸了，那我立刻退出幽蘭魔法學院。”

“若是你們輸了……哼哼，我也不會提太過分的要求。”夏羽頓了頓，“只要你們當我一年的仆從就行。”

會議室內如雷貫耳的笑聲在此刻戛然而止。

眾人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這不是因為沉默術，而是因為夏羽身上浮現出來的可怕殺氣。

——那是，只有在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身上才能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

夏羽的目光掃過人群，每個被他掃視到的人都不敢與他對視。

人們仿佛從他的瞳孔之中，看到了什么比地獄還要恐怖的東西。

“都愣著干什么，快上來簽字啊？”

“怎么，明明都覺得我是在吹牛，在胡說八道。明明都覺得我說的事情不可能實現，你們卻沒一個人敢和我賭嗎？”

此刻在眾人眼中，夏羽的臉仿佛已經從人臉變成了惡魔的臉孔。

“百分百幾率的必勝賭博，這也不敢上？”

“堂堂洛倫特第一法師學院，培育出來的難道都是你們這種膽小如鼠的貨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