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若....”

“馬校長...我的名字叫夏芷若...”

布置得體、氣氛莊重的辦公室內，夏芷若低下頭，聲若蚊蠅小心翼翼的回答著自己的名字。

面前，是位白發全從下半張臉長出來的嚴肅老者。

從那張考究的實木桌臺上擺放的名牌里可得知，這人便是臨川中學的校長，馬商。

馬商一手拿著文件仔細端詳，一手不斷盤著食指上那枚邊角被黃金包裹鑲嵌，出自大師之手的玉戒。

那張文件上其實并沒有多少字，是一張《國家助學金申請表》。

但不知為何，馬商卻保持著一個動作十幾分鐘，除了手指以外毫無動靜。

夏芷若擔心自己的申請會再一次被拒絕，沒敢說話，沒敢打擾。

她的家里已經沒剩下什么錢了...如果再不通過的話...她或許就上不了學了。

不安的視線四處躲避，雙手在身前的辦公桌下糾纏在一起。

昏暗的室內太過壓抑，那雙不安的視線最終落在了窗子外。

窗外，是排排由鋼筋混泥土鑄成的高樓。

記憶里的柳城，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有很多柳樹的。

春天，柳樹上會開滿嫩綠的枝椏，到了夏天就會一一盛放，隨風飄搖。

秋天，如同金色彩蝶的枯葉紛飛，為即將冰封成眠的土地，蓋上榕被。

那是爸爸還沒離去前的柳城...

而現在，那窗外...卻只剩下了喧囂。

“夏同學啊...”

馬商的突然出聲，讓思緒游離到從前的夏芷若回過神，趕忙低下頭。

“我很能理解你...”

又要..被拒絕了嗎..上次也是這句話...

還好啦，她本來也沒抱有多大的期望。

她其實也不想上學..上學好痛苦，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要每天承受不屬于自己的罵名....

如果可以..她寧愿永遠不到這個名為‘學校’的監獄里。

可是...奶奶她要傷心了吧...

夏芷若咬住了嘴唇，疼痛讓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逐漸干涸。

正打算動身離開的她卻聽到馬商的后話：“我小時候，家里是農民，父母也離去的很早，所以我很能理解你。”

“助學金，我會幫你申請的，如果還需要別的什么幫助可以盡管提。”

夏芷若木訥的抬起頭，迎上年老校長慈祥和睦的目光。

.....

..

這是夏芷若做夢都想夢見的場景。

然而...當夢醒后..相反的現實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被嘈雜的下課鈴吵醒的夏芷若，望著桌上那張被淚水浸濕，皺巴巴的申請書，目光里最后一絲的希望悄然熄滅。

她連做夢，都只是在卑微的渴求那么一點點的光芒。

可上天，為什么連這點光都舍不得分給她...

【咔嚓】

“哎呀，手機忘記調靜音了~你不會在意吧？夏芷若。”身側傳來尖酸刻薄的聲音。

“她不會在意的啦，我們的夏芷若只會在意那些男人~那會在意我們啊，我們又沒那玩意賞給她~”

“哈哈哈哈哈。”

又是她們...

夏芷若下意識的想用手擋住自己的臉。

但最后還是放下了..

拍都拍完了..再擋..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明白她們為什么要天天到自己的座位前說些讓人根本聽不懂的話。

她剛來到這個學校的時候，什么事情都沒有，她一個人過著自己的生活，無人打擾。

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她們好像都在談論自己。

無論下課，放學，吃飯，倒水。

原因只是她在那天收了一個男生的一百塊錢，答應幫他完成上課老師罰他的抄自己名字一百次的懲罰...

從來就沒有像她們說的那樣，發生過多么難以啟齒的事情。

夏芷若想過道歉。

或許幫別人完成作業..真的是很惡劣的行為吧...

她知道是自己錯了...

可她真摯的道歉，換來的卻是更加變本加厲，更加肆意的嘲諷和謾罵。

連帶著曾經對待自己很好的老師們，也在一夜之間變得判若兩人。

夏芷若累了。

就這樣吧...她不想管了...

反正，她的高中生活也要就此結束了。

這么想著，夏芷若伸手想要將那張被校長草草拒絕了的申請書收進書包。

已經放學了，她沒理由再待在這里。

“喲，幾日沒見，現在脾氣這么大了？都已經開始目中無人了？”

包圍著夏芷若的三個女生中，明顯是帶頭的那個，俯下身，用涂滿五顏六色指甲油的手掌死死按住了那張申請表。

但她所預想中，夏芷若生氣的場景并沒有出現。

夏芷若只是嘆了口氣，手快速擦過眼鏡下的雙眼，就提起身后的書包準備離開：“你們要是很想要那張紙的話..就送你們吧。”

領頭女生看出了她現在的情緒很低落，露出了陰冷的笑容：“哎呀，你對待我們這么冷淡真的好么？”

“我記得你的父母好像..都不要小芷若你了吧？”

夏芷若止住了腳步，回過頭，直框眼鏡在陽光的照射下折返出帶著寒意的白光。

“你從哪知道的..?”

這是她第一次正視那個一直騷擾自己的領頭女生。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姓名，那雪白色的制服上，有著學生會的銘牌。

陳愛亭叉著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走到了夏芷若的身邊，勾住了她的肩膀：

“小芷若是平時都不上網的嗎？現在這個時代啊，想查一個人的信息實在是太容易了啊。”

“我記得...你還有一個身體不太好的奶奶對吧？你說如果，我把你在學校里做的這些事情，全部告訴你的奶奶....”

“你敢...”夏芷若的眼神里瞬間多了幾分憤怒。

“哎呀，這有什么不敢的，我們的小芷若現在都敢兇我——”

【啪】

清脆的響聲在整個教室里回蕩。

沒等陳愛亭反應過來，夏芷若就已經一巴掌甩了上去:“不準動奶奶..否則...我跟你拼命！”她的聲音依然很小，但卻清晰到足以讓教室里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

望著仿若變了一個人，神色堅毅的夏芷若。

陳愛亭愣了幾秒，她摸著自己逐漸開始發熱的半臉，似乎是沒想到眼前這個懦弱的女生會出手。

很快她便止不住的開始狂笑，怪叫，直至連臉都扭曲到變了形。

“好啊...好啊...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你們都拍下來了吧？！是她先動的手！是她！她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我說的沒錯吧！？終于不裝了啊，夏芷若！”

突然，陳愛亭安靜了下來，扭曲的五官在陰影下被無限拉長：

“你倆..把人都給我趕出去，門鎖上。”

“接下來...我要開始‘正當防衛’了。”

....

..

背著落下的夕陽，夏芷若扶著滿是傷痕的右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沒有還手，沒有反抗。

因為全都沒有意義..

她也不記得自己究竟被三人打了多久。

只知道每走一步都好疼。

好疼..

這樣的生活...究竟還有多久....

哦..對啊..

她都快忘了..

已經..

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