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滾滾，電光橫空。

江畔蟾蜍沐雨，濕漉漉的太陰月華之力融入雨水，落在蟾身，包裹一層層水潤薄紗，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皎潔清輝。

恍若一小輪明月在蘆葦蕩里亮起，映照著大江東去，奔流不息。

雨落江面，水漲船高，盈盈白光閃爍在江水中，于此天昏地暗之時，好似一條蟄伏千里的白龍。

水拍沙岸，和滾滾春雷一起，化作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

厚重陰云分開一道縫隙，就好像被一雙龍爪從中探開，露出云上承載著的九天朗月。

月華如柱，恍如云層之上有神人垂下眸光，看向人間，看向江畔蟾蜍。

天地山川，云海翻涌。

一大一小兩輪明月共沐輝光，照徹陰雨如晦，白龍蜿蜒。

沈傾塵福至心靈，置此玄妙真意之中，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

先前一直不清不楚，不解其意的‘文言文’竟是有些看懂了。

垂真樓的法門取意垂真二字。

沈傾塵試著憑借自身的武道真解，去嘗試解構，嘗試推演那種垂真之意。

圣人言，我夢蝴蝶，蝴蝶亦夢我。

而蟾蜍望月，月亦望蟾蜍！

這便是沈傾塵推演領悟而來的武道垂真之意。

將探云手和垂真功相結合，撥開云霧，兩輪明月交相輝映，更進一步照見真我，使之武道框架越發穩固。

方才通過武道觀法看到的種種玄妙意象都是內罡先兆。

隨著武道內罡所需的框架搭建完全，行藏玄妙已經完全展現眼前。

沈傾塵開始錘煉五臟內罡，開始踏足那個從拜入衍月宮開始，從抱著根本法參悟開始，就一直期待著的宗師之境！

靜室之中，沈傾塵呼吸之間，只覺得渾身舒暢無比，仿佛化身月桂蟾蜍，明明皎皎。

氣血行進五臟，定鼎周天，宛若久旱逢甘霖一般，滋養浸潤。

……

從靜室出去時，外面已是晝去夜來，月黑風高。

剛剛晴朗兩天的臨安城再度風云匯聚，春雨將來。

燕子低飛，嘰嘰喳喳，感受到天色的變化，忙碌地穿梭在樓閣間隙。

晚風急促，帶著一絲涼意，穿過庭院的每一個角落，掠過畫角飛檐，發出低沉的呼嘯。

屋檐下掛著的燈籠隨風擺動，燭火晃蕩不安，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沈傾塵躡手躡腳來到后堂，像一個偷趴寡婦門的鄰家青春少年，來到柳菁居住的小院。

小院門戶半掩，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屋內燈火葳蕤。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草木的清新氣息，院里花草繁茂，記掛晚風拂過的力道，微微傾斜看天，像是期待著山雨的滋潤，有一種靜謐而又充滿期待的美。

襲人的飯菜香味讓風送到門外，沈傾塵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推開院門，進屋蹭飯。

桌上擺滿各種家常小菜，卻不見柳姨的身影，碗筷旁邊有一封信。

“小滑頭，一天沒吃飯肯定餓壞了吧？”“姨姨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只做了些家常菜，飯菜熱了幾次，可能味道會差一些。”

“白天姨姨嚇跑你了，你躲在屋里一天也不出來，是不是生姨姨的氣了？”

“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過來，會不會看到飯菜，會不會看到這些話……”

“姨姨把秘密告訴你了，作為交換，姨姨想知道，你打算把姨姨藏在哪里？”

“如果那個藏寶地很遠，姨姨希望有朝一日能跟著你一起去看看。”

“如果那個地方很近，姨姨希望它是在被子下面。”

“只是！！！”

“只是，只能藏！”

“不許動手動腳，隨意亂碰！”

“不然……藏的寶貝會壞掉的！”

“還有，你可不許再忘記自身勁力的特性了，否則早晚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信看完了記得銷毀……”

注視紙張在燈燭下燃燒殆盡，沈傾塵瞄了一眼臥室方向。

臥室的門同樣有一道很小的縫隙，縫隙中，有一道羞怯的目光落在身上。

柳菁聽到動靜，見沈傾塵進屋，看完自己寫的信，很是聽話的銷毀，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就怕小滑頭玩心大起，忘了輕重，把信揣走。

萬一哪天被人看到，看到她身為人家姨姨，竟然在信里說那些很是輕浮大膽的話……

那她可就沒臉見人了，會被當做勾引鄰家少年的寂寞寡婦的！

知道柳姨一直在偷偷看，沈傾塵不動聲色，把信銷毀后默默坐下來大快朵頤。

柳姨做的飯菜和師姑做的有些像，雖然味道各有千秋，但都讓沈傾塵感到一種親昵，一種安心。

習武之人食量都大，一大桌菜風卷殘云般吃光，沈傾塵取來紙筆，同樣給柳姨寫了一封信。

放在桌上后，推門離去。

見沈傾塵走了，柳菁從屋里出來，想看看小滑頭給自己寫了什么。

她心里又期待又害怕。

不管沈傾塵回答那個藏寶地是遠是近，她這個‘寶貝’都已經跑不掉了。

內心還是希望那個地方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已經過了女子最青澀稚嫩的年華，但容貌并未因年歲的增長而摧折。

反倒是經歷了時間的美飾，變成一個嬌媚動人的美貌少婦。

這份成熟嬌媚的美是那些年輕女孩比不上也學不會的。

更別說她天生性子柔弱，更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但有道是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這樣的傾城容貌又能維持多少年呢？

她不通武道，不能通過修行來益壽延年，青春常駐。

而沈傾塵毫無疑問是武道天驕人物，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她于他的生命，一如朝菌蟪蛄，倏忽而逝，見不得春秋。

她不想有朝一日，讓沈傾塵看到自己年老色衰的樣子。

她只想在自己還算美貌的時間里，盡可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看一眼他所在的廣闊天地。

然后，她就可以注視著他扶搖而上的背影，默默枯萎在‘好風憑借力，送君入青云’的風中了……

此生能夠得見落筆成真的仙緣，她覺得，自己己是凡塵俗世最幸運的人，不敢再奢求太多。

想到這里，柳菁拿起書信，彎著腰借著燈影觀瞧。

泛著淚花的眸子愣在那，只見信上寫著——今天還沒把柳姨藏起來，我怎么舍得走呢？

“！”

柳菁還沒等轉過身，沈傾塵就已經從后面環抱在她的腰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