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灑在靜謐的竹林。

翠竹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安靜，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投射在青石板上，斑駁一片片銀光閃閃。

偶爾傳來夜風輕拂竹葉的沙沙聲，屋檐下掛著的幾盞燈籠微微晃動，發出柔和而溫暖的光。

一聲輕哼隨風而去。

徐如卿抱緊胳膊，偏著腦袋。

“無恥小賊……”

“你叫我師尊還差不多！”

“師尊。”

沈傾塵抱拳躬身，一點也不帶猶豫的行弟子禮。

“！”

“你你……你干什么！”

徐如卿像只輕靈的小麻雀一樣后撤兩步，雙手橫掌在前，很是警惕戒備。

“不是徐姑娘讓我叫的嗎？”

沈傾塵回身，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直言不諱道：“行走江湖，達者為師。”

“徐姑娘槍法不錯，我想學。”

“誰要收你做弟子了！”

徐如卿扭過身子，不受這一禮。

“教會徒弟，扎死師父，你當我傻啊？”

“況且，你之前還說我槍法白給，現在怎么又不錯了？”

“無恥小賊，嘴里沒一句真話！”

“哼！”

沈傾塵大呼冤枉，“我沒說錯啊，槍法好和槍法白給一碼歸一碼，不沖突。”

“你——！”

徐如卿氣結，胸脯劇烈起伏，又處在炸毛邊緣。

“師尊別氣別氣，忠言逆耳利于行嘛。”

“畢竟，連弟子這種對槍法一竅不通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師尊身上的問題。”

沈傾塵按下徐如卿的手指。

“但是呢，師尊的問題在弟子這恰恰不是問題。”

“咱們交換，師尊教弟子槍法要領，弟子教師尊如臂驅使，怎么樣？”

徐如卿隔開沈傾塵的手，被他一聲一聲師尊喊的有點神思飄忽，差點淪陷進去。

不得不承認，這世間大概沒有幾個人會拒絕眼前這個無恥小賊的一聲師尊。

還有那一雙求學若渴的純粹目光。

小心臟跳的有些快，徐如卿暗暗啐了一句無恥小賊，裝作不厭其煩的樣子，開口道：“好了好了，我答應還不行嗎？”

這次輪到沈傾塵抱著胳膊站在那，趾高氣昂，鼻孔朝天。

“答應了？那也叫我一聲師尊聽聽？”

“你——！”

徐如卿咬著嘴唇，在沈傾塵腳上踩了兩下。

“唉，看來徐姑娘并沒有誠意。”

沈傾塵一臉惋惜，為徐如卿惋惜。

“我還是去找南歌問問槍法的事吧，她手下肯定有會使槍的宗師。”

“我這如臂驅使的法門，扔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搶破腦袋。”

“嘖嘖嘖，可惜嘍。”

沈傾塵一邊說一邊挪動腳步，往慕南歌的小院方向去。

徐如卿噘著嘴，小臉鼓起來，拽住他的袖子，硬生生把他拉回身邊。

“不許你去找她！”

“那你叫我一聲師尊，我就不去找她。”

“你——！”

“嗯？”

沈傾塵挑眉，轉身就要走。

徐如卿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袖子，低著頭，小聲喊了一句：“師尊……”

“連弟子禮都沒有，沒誠意。”

徐如卿深吸一口氣，放開沈傾塵的胳膊，抱拳行禮。

“弟子徐如卿，拜見師尊！”

放下傲嬌束縛的徐如卿，聲音也平緩下來。很輕，很柔，好似山間溪水潺潺，沾染了清晨林間薄霧。

水清，氣清，又有所包容。

沈傾塵連連點頭，很是受用。

“師尊教我吧！”

徐如卿拿過竹槍，仰起頭，目光期待。

“暫時還不行，我自己還沒有如臂驅使的感覺。”

“你……你騙我？”

眼里的光亮驟然暗淡，徐如卿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生氣，只有聽完這句話的茫然和難過。

無恥小賊又在捉弄我？

“我沒有騙你，稍等一下，自見分曉。”

徐如卿茫然無措的被沈傾塵拉著坐在亭子里。

他說……稍等？

沈傾塵隨意握槍站在亭外，摒棄一切雜念。

晚風吹過耳畔，帶來竹葉沙沙響聲。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只留一片寂靜。

他什么也聽不見了。

嘩嘩——

感覺過去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

他重新聽到聲音。

滔滔不絕的嘩嘩聲，正是周天氣血奔行發出來的。

根本法記載這一現象為——觀。

外觀氣血，內觀五臟，重樓觀四象，明堂觀陰陽。

隨著沈傾塵意識到身上并非空無一物，還有右手那根竹槍，周天氣血行進頓時發生變化。

就好像奔行的大江突然開辟出一條支流，沿著手臂經脈涌入槍身。

天生人臂關節三，手中執兵四節添。

兵刃本是凡鐵，因執拿而通靈，因心而動，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

手上這把槍隨著氣血勁力的涌入，變得有血有肉，活了過來。

并且，它在跟隨自己一起呼吸。

沈傾塵已經可以做到如臂驅使。

徐如卿呆愣愣坐在亭子里，一副被負心漢欺騙拋棄的可憐兮兮模樣。

“乖徒兒，別發呆了，過來，為師教你！”

“……”

“徐如卿！過來！”

聽見這一嗓子，徐如卿回過神。

自己發呆的功夫，就……結束了？

真稍等？

無恥小賊沒騙自己？

徐如卿飛奔著跑過來，眼神依舊充斥著不可置信。

“師尊，我要怎么做？”

沈傾塵把槍塞給她。

“很簡單，像我剛才那樣，拿槍，閉眼，觀氣血。”

徐如卿歪著小腦袋。

“什么是觀氣血？是把血放出來看嗎？”

“？”

“你不會觀法？”

徐如卿茫然，緩緩搖頭：“觀法？沒聽說過。”

“？”

沈傾塵緊跟著迷茫。

觀法不是武道基礎嗎？

不是大家都應該會嗎？

怎么感覺山下的武道和根本法里記載的不一樣呢？

沒聽過觀法？

徐如卿出身藥王閣，身份尊貴，不會觀法勉強可以理解。

沒聽過的話，要么是江湖上沒有，要么是不傳之秘。

師尊讓我學師江湖，怎么江湖也有不會的？

我教江湖？

可我明明是來學師的啊！

沈傾塵剛才說的，扔出去會搶破頭的法門正是他自己掌控氣血的技巧，結果徐如卿還接觸不到這里。

她要從觀法開始學。

這下真變成弟子了，還是親傳弟子。

“沒事，為師教你。”

沈傾塵學著自己師尊那種得道高人的模樣，抬手摸了摸徐如卿的頭，笑容寵溺。

“謝謝師尊！”

徐如卿沒有躲開腦袋，也沒有挪開目光，直勾勾看著沈傾塵。

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