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了年紀，曹母一直都是大病小病不斷，曹蕓這次帶著兩個女兒回來，也不完全是為探病。
換親一事，曹蕓并沒有告訴兩姐妹，為了廣恩寺一行不出意外，從開始就沒打算讓兩姐妹去。
本來曹蕓應該陪在老夫人身邊的，但她和沈二爺那夜吵了一架，憋了一肚子委屈，她也真的想回娘家想在和曹母訴訴苦。
沈珠沈琳和幾個表姐有小半個月不見，此刻正在水榭中說笑玩鬧，新學的琴，新作的詩，繡的手絹，全要拿出來分享、討論。
曹蕓母女就坐在不遠處的花廳中閑話。
說到那夜吵架的事，曹母擰眉，“姑爺不回你房里歇息，你也不去找他？”
“我才不要去。”曹蕓想起沈二爺那個冰冷的眼神心里就一陣抽痛難過，“娘，你不知道，二爺他心里只怕早就沒有我的位置了！”
“江氏沒來之前，不管老夫人給他安排怎么樣的女人，他都不會多看一眼。就算是有那么一兩個他看的入眼的，只要我抹抹眼淚，他就遣走了。”
咀嚼起過去夫妻甜蜜的日子，曹蕓再找不到一絲甜味，除了酸澀就是苦。
“現在呢？現在我掉再多眼淚，他不僅是無動于衷，甚至是厭煩。”曹蕓要強，心里這些落差和難過，也只有在寵著自己長大的母親面前才能訴說一二。
“江氏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他卻喜歡的不得了，她稍微哄他兩句，他就都答應。”
沈二爺不是不會愛人，只是把愛從她身上一點點抽離，放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
“我為他生兒育女，生琳兒的時候差點死了；我為他操持偌大的國公府，打理莊園鋪子，哪一件不費心？”
“娘，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我究竟是哪里沒做好，他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這些年，曹蕓這些話問了一遍又一遍。
“蕓兒，你怎么這么執拗呢？”曹母心疼的同時又有些無奈，“姑爺他雖然是喜歡江氏，但對你也不算冷落，他哄江氏是哄江氏，但你作為主母的權利和決定，他也從未干涉。”
曹母有的時候也沒想明白，別人十幾房小妾都能笑呵呵的，怎么到了曹蕓這兒，一個姨娘能被折磨的這般痛苦。
“男兒大丈夫，誰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在國公府兒女養的出色，妯娌也比不過你，你婆婆也放心你，沒有刻意給你立規矩磋磨你，就連事情敗露，姑爺也給足了你體面。”
“蕓兒啊，凡事多往好的地方想想，看開些，其實你這日子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曹蕓沒想到曹母會說和老夫人一樣的話，身在福中不知福。
曹蕓知道她們說的都在理，沈二爺只是對她冷淡些，說什么都是公事公辦的疏離感，他只是對江氏好些，會對著那張冷臉溫柔的笑。其他并未作什么出格的事，甚至還能算京城好男人典范。
知道歸知道，可她就是難受，心里發瘋的難受。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賢惠大大度的人！”曹蕓忽地失聲哭了出來，“其實都是裝的！是我咬著牙裝的……”
此刻，她內心無比厭恨無法釋懷的自己，她恨自己要為沈二爺對誰笑了，看自己的目光冷了，這種芝麻小事而生氣，難過。
她為什么做不到像母親、嫂子那樣不在意夫君睡在誰的床上，永遠是優雅從容的名門貴婦。
她為什么活的像個怨婦，為什么不能知足？
曹母將她摟進懷中，細聲安慰，和她當姑娘那時候一樣，輕拍著她的背，用最溫柔的聲音開導她：“我們女人啊，只能順著夫君，而不能想控制他，有幾個喜歡的小妾是正常的事。只要你好好管家，照顧好幾個兒女，姑爺就會一直敬重你，而那些丫鬟小妾，終究只是消遣……”
風徐徐吹，曹母已然有了白發，初為人母時一雙水嫩漂亮的手也開始像樹枝了。
外孫女都到了出閣的年紀，而她的女兒還是沒長大。
曹母的眼里流出濃濃的擔憂和哀傷，她總是會比女兒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的。
泠泠琴聲從水榭傳來，是八歲的曹姑娘彈的，技藝青澀，《流水》流的斷續不接，時而水瀑，時而淤堵。
曹母感嘆，“曹家所有姑娘里，還是你的琴藝最好，就連彈了幾十年的女先生，也沒你彈的好。”
曹蕓已經平靜許多，只是靠在曹母懷中，目光尋聲落在不遠處的水榭上。
亭中那幾抹青澀窈窕的身影，恰如含苞待放的花兒，干凈美好。
曹蕓也曾有過這樣的好時光。
她都要忘了，她也曾在一曲動四座，那時候沈二爺還很青澀，他們還只是表兄妹，他會因為她一個笑容而晃神。
“可惜我已經許久沒碰過琴，早生疏了。”曹云失落道，“不過珠姐兒彈得很好，琳姐兒玩心重，總是差了一點。”
曹母感慨，“時間過的真快，你學琴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轉眼，她們姐兒兩都長大了，再過兩年，也不知會被哪個郎君娶去了。”
曹蕓道：“現在還不好相看，等謝府那樁婚約了結了，我會仔細為珠姐兒挑一門好的，琳姐兒年紀小，可以再留兩年。”
換親的事曹母知道，“希望一切順順利利，別出什么幺蛾子才好。我們珠姐兒那樣的人物，不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一個病的快死的殘廢。老國公也真是，隨口定什么娃娃親，險些害了珠姐兒一生。”
“不過沈江驪那丫頭知道謝寧病的快死，會乖乖嫁過去嗎？”
曹蕓：“這可由不得她，她要是識趣，就舒舒服服的嫁過去，要是敢鬧，我有的是手段。”
想起沈江驪逆來順受的模樣，曹蕓輕笑，“不過，她還沒那個膽量和本事。”
“她要是嫁給謝寧，也算是為珠姐兒擋了一劫，”曹母道，“日后你就多寬宥她些吧。”
“你們在說什么？”沈珠的聲音有些激動，“誰嫁謝公子？誰替我擋了一劫？”
“珠兒！你怎么能偷聽？”見江沈珠面色不好，曹蕓立刻站起身來。
果然，面前的女兒語帶憤怒的追問，“和謝公子有婚約的不是我嗎？為什么要讓別人嫁給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