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方云華一行離去，林震南幾人連忙聚到一起。

四人中，萬全與方云華接觸最多，因此態度也最為明確。

他搶先開口，直言不諱道：“總鏢頭，俺老萬有話直說，我覺得應該選第二個！”

“你放屁！大伙兒三代打拼，才有了福威鏢局現在的場面，這就讓人給吞了？”

不等林震南回應，史鏢頭先義憤填膺的叫了起來：“我爺爺跟著老太爺，我爹跟著太爺，我跟著總鏢頭。姓史的在鏢局干了三輩，福威鏢局是林家的，但也是大伙打下來的，就這么讓人占了，我絕不同意?。　?

萬全微微一怔，頓時聽出史鏢頭是正話反說，差點沒笑出聲。

“史兄弟這話說的，照這樣下去，鏢局都沒了，還說什么你的我的大伙的？”

他定了定神，不動聲色的說：“現在的情況大家也看到了，如果沒有大門派撐腰，咱們連青城派都應付不了。按我說，要是真不想被人拿捏，那咱們就一條都不選，直接關門歇業算逑！”

“萬兄弟太過危言聳聽了吧？”

林震南皺了皺眉，頗為不悅道：“只要退了青城派，旁人也沒借口招惹咱們，等過了眼前這道坎，大伙再一起想辦法就是，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聽到這番話，萬全突然笑了起來。

“老萬，這話難道不對嗎，又有什么好笑的？”史鏢頭繼續大唱反調：“我覺得總鏢頭說的有道理，反正我是不想和華山派攪合在一起?！?

他這話說的有點重，林震南兩人聞言，再看萬全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對勁。

萬全搖搖頭，臉上笑意一斂：“我不是笑總鏢頭，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話。”

不等幾人追問，他便繼續說道：“我在武昌聽人說：一個寡婦要是缺銀子，要么求娘家，要么靠兒子，不然就只能搞破鞋?？墒且坏└闫鹌菩?，就不可能只搞一個破鞋，甚至要不了多久，她就會開始做半掩門?！?

說到這里，他淡淡著看向幾人，十分平靜的說：“我搞過幾個寡婦，覺著這話有些道理，總鏢頭、史鏢頭，你們怎么看？”

林震南臉色陡然一沉，萬全的意思他算是明白了。

自從老太爺故去，福威鏢局就變成了寡婦，虧得林家《辟邪劍法》有些威名，鏢局看起來又還有點勢力，這么多年倒是沒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上門。

這次青城派來勢洶洶，鏢局能擺平還就罷了，要是處理不好，即便退了青城派，也會有赤城派。

要是自身不硬，又沒人做靠山，就像是沒娘家人、兒子又靠不住的寡婦，后面多得是人來搞......

“唉，說來說去，打鐵還要自身硬?！?

史鏢頭故作感嘆：“少鏢頭拜入華山劍派，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學成方少俠那樣。”

“一個好漢三個幫，如果選了第二條，一旦少鏢頭學成下山，立刻就有幾十個武功不弱的弟兄，這不比單打獨斗強？”萬全立刻反駁。

“呃，這樣確實不錯，但肯定有弊端?！?

史鏢頭沉吟道：“雖然我沒想到，但肯定有！”

兩人一唱一和，竟然當場爭論起來，搞得林震南很是煩躁。

他已經看明白了，萬、史二人看似意見相左，其實都希望自己接受第二條。

只有走鏢的弟兄才知道，押著鏢穿山過水有多危險，正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要是有華山弟子掃蕩賊匪，起碼路上能少一大半的麻煩。

當然，讓子女、后輩拜入華山劍派，學些高明武功也不錯。

至于什么外堂、什么堂主、什么開分號，全部都是水里的月亮。

林震南正自躊躇，夫人忽然說道：“老爺，我也覺得只能選第二條路?！?

“夫人也這么想？”

林震南遲疑道：“要是選第二條，以后福威鏢局還姓不姓林，能不能傳到平之手里，那可就沒個準了?！?

“老爺，你糊涂??！”

王氏恨鐵不成鋼的說：“你是不是忘了，除了華山派的二弟子、青城派的侯人英，偷秘籍那人的尸體也在咱們家?。　?

被夫人一提醒，林震南猛地反應過來。

對??！

除了明處的青城派，暗處可還有個嵩山派。

要是自己選第一條路，嵩山派隨便派個弟子，就敢讓自己這個“普通華山派弟子”殺人償命，甚至連借口都不用再找。

更別說，還有那個死得蹊蹺的華山老頭......

“這么說，咱們看似有兩個選擇，其實只有一條路走到黑，從此綁死在華山劍派了嗎？”

林震南苦笑一聲，這方師兄也太狠了，完全就不給人選擇的余地。

“誰說不是呢？”

王氏嘆了口氣，武林的水太深，丈夫可能真的把握不住。

不過第二條路，也不全是壞事。

至少從今往后，一家三口的性命是保住了，兒子肯定也更受重視，鏢局也會快速擴張。

丈夫朝思暮想多年的四川，這次指定能讓他如愿，甚至還會搭上個陜西。

“既然如此，那就選第二條路吧！”林震南略一沉吟，終于下定了決心。

萬全、史鏢頭對視一眼，齊聲喜道：“總鏢頭英明！”

林震南作出決定后，立刻放下別的心思，迫不及待拉著史、萬兩人，討論起了今后的安排。

直到敲定第一年十個名額，以及主持四川、陜西分號的人選，方云華幾人才回到花廳。

“見過方師兄，見過岳師姐！”

林震南樂呵呵站起身，連稱呼也跟著順口起來。

等方云華和岳靈珊重新坐定，他這才迫不及待的說：“方師兄，我已經想好了，就選師兄說的第二條路?！?

“不會很為難吧？”

方云華微微一笑：“大家都知道，我向來以德服人，絕對不勉強別人。”

“不為難、不為難！”

幾人齊齊回到，差點又沒繃住。

勉強倒確實不勉強，就是別人不答應，你就直接把人弄死。

這他媽誰頂得住？

林震南環視左右，用一種回憶的語氣感慨道：“想當年，林某第一次押鏢，在路上救了個算命先生。他當時送了我一卦，說我是‘少年得意老得志’，第二年我就娶了平之他母親。

都說娶妻娶德、納妾納色，夫人既美又賢，我當時就覺得這卦靈了一半。沒想到啊，后面半句竟然應在今天，四十多歲當上華山劍派的堂主，說是老來得志一點都不錯。”

“什么賢啊美的，當著這么多人，老爺你也不害臊！”林夫人似嗔似怒，連忙推了丈夫一把。

“可惜了！”

萬全猛拍大腿，滿臉都是痛心疾首：“早知道有這樁好事，我就不該忙著纏王寡婦，怎么也要跟總鏢頭走那一趟！唉，真是女色誤人。”

史鏢頭很會活躍氣氛，趁機講了幾個萬全被寡婦戲耍的故事，連三位女士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花廳一時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方云華知道史鏢頭的用意，也樂得和光同塵，等眾人笑了一會兒，這才抬手虛壓止住笑聲。

“剛剛進門的時候，聽幾位似乎是在談鏢局的事，要是有搞不定的盡管和我講?！?

他瞥了師妹一眼，志得意滿的說：“我可以給你們出幾個主意，畢竟沒人比我更懂鏢局?！?

林震南也是人精，眼珠一轉心里就有了想法：“方師兄這么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還真有件難事有些發愁?！?

他故作為難道：“現在鏢局擴張，總號繼續設在福州多有不便，還請方師兄幫忙拿個主意?！?

“這倒是個問題?！狈皆迫A點點頭，閉目沉思起來。

作為一個地方性勢力，將總號設在東南沿海，那倒也還可以理解。

但如果是想北上開疆拓土、攻城略地，以占領全大明、成為以天下為目標的勢力，再偏居一隅就有些不合適了。

方云華想了想，當即拍板道：“這樣，擴建武昌分號，把總號遷到湖北。武昌乃九省通津、江漢匯聚之所，更是當今天下之中，信鴿來往傳遞消息也快捷。而且離華山近，無論是師門支援，還是諸位鏢頭、鏢師探親都方便?！?

鏢局幾人一聽，心下頓感意外。

在他們的設想中，林震南既然要做福威堂堂主，鏢局總號就該搬到陜西。

這一來是方便林震南處理各項事務，二來是利于華山派對福威鏢局的掌控。

在確定選這條路之后，幾人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個結果，也對此有了心理準備，林震南故意說這個話題，就是怕被動談起雙方都尷尬。

但是萬萬沒想到，方云華竟沒有這么做，似乎真的一心一意只為鏢局發展考慮，根本沒有假公濟私的想法。

莫非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四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愧怍不安。

見幾人不說話，方云華狐疑道：“怎么了，難道武昌不好嗎？”

“好，真他媽的好！”

萬全猛一拍大腿，大聲喝彩道：“言之有物，考量周全，方少俠果然懂鏢局！老萬我聽完，甚至感覺武昌早該是總號了。”

林震南回過神來，連忙接著大贊：“方師兄高瞻遠矚，所言確實在理，那咱們便將總號搬過去，到時候賤內回娘家也方便了?！?

“林師弟謬贊了?！?

方云華謙遜一笑，隨即正色道：“閑話說完，現在該談談正事了?！?

正事？

眾人看著方云華，心中十分納悶：每年盈利幾十萬兩的大生意，難道都不算是正事嗎？

方云華沒有解釋，只將紙筆往前一推：“師妹，麻煩畫一下咱們暗記?！?

暗記？

岳靈珊哦了一聲，接過紙筆隨手畫了幾筆，又推回了師兄旁邊。

方云華一看，瞬間無語：“師妹，是咱們華山派的暗記，不是咱倆的私密暗記。”

啊！

弄錯了？

岳靈珊鬧了個大紅臉，連忙將畫過的紙撕碎，隨即低著頭仔細勾勒。

五岳劍派的印記大同小異，都是山峰和劍的組合，華山的印記則是一柄橫在山巔的長劍。

“萬鏢頭，勞駕你去找人用白色的線，在福威鏢局所有的旗幟，還有兄弟們的衣服，都加上這個標志?！?

方云華將印記遞給萬全，決定將福威鏢局徹底變成華山劍派的形狀。

“方師兄，這，這太麻煩了，有這個必要嗎？”

林震南連忙起身，伸出手想要阻止，但神色又有些遲疑。

“好像也確實有些麻煩?！?

方云華自言自語道：“現在換好了，等師傅當上五岳盟主，又要換成五岳派的印記，只怕有些浪費啊！”

五岳盟主！

要是師傅當上了五岳盟主，福威鏢局豈不是要開遍全大明？

林震南先是一驚，隨即心中狂喜，連連擺手道：“唉唉唉，方師兄，這哪里浪費了？根本就不麻煩！”

“萬兄弟，趕緊去召集會繡活的鄉親，多給些銀子，可不能把咱們華山劍派的記號繡差嘍！”說著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萬全趕緊去。

萬全哪不知道總鏢頭的想法，忙不迭行了個禮，飛一般的離開了。

見萬全走了，方云華又看向史鏢頭：“聽平之說，史鏢頭被南少林的和尚怠慢了？”

哪里是怠慢？

完全就是羞辱！

史鏢頭眼底閃過憤怒，嘴上卻是苦笑一聲：“嗐，都過去了，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氣的？現在方少俠來了，受點氣也不算什么。”

方云華搖了搖頭。

哪有人會心甘情愿受氣？

迫不得已罷了。

隨即說道：“林師弟，你現在是福威堂堂主，史鏢頭精明強干，又是你的心腹，按規矩，他的位置是不是也該提一提了？”

“方師兄都這么說，那確實該水漲船高?！绷终鹉嫌行┌l懵，但依舊下意識附和。

方云華點點頭：“那就升為福威堂主事吧！”

“多謝方少俠。”雖有些摸不著頭腦，史鏢頭還是起身行禮。

“史主事，你現在也是華山劍派的人了?！?

方云華笑吟吟道：“我們華山劍派，自家人犯了錯，關起門自己教訓，受別人的氣可不成。”

“方少俠的意思是......”

史鏢頭心中浮現一個猜測。

“史主事，勞你再走一趟，告訴南少林的方丈：華山劍派掌門，君子劍岳先生，要收林總鏢頭為徒，好日子定在后天正午，讓他們派人來觀禮。”

方云華淡淡道：“只要意思帶到，你盡管撒野，有問題我兜著。”

“多謝方少俠！”史鏢頭心下狂喜，跪下磕了個頭，趾高氣揚的出了花廳。

“方師兄，不會鬧出亂子吧？”

目送兩人離去，林夫人忍不住開口：“岳掌門他老人家不在，真鬧出亂子，咱們接不住怎么辦？”

“真出了事，史主事妻兒林師弟養，他的仇我來報?！?

方云華嘴角勾起，眼中兇光畢露：“我還正找不到借口弄南少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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