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于劍法一道的悟性，完全可以用“世所罕見”來形容。

拜入華山派后，他只用了短短十幾年，就將門中劍法全部學會，幾乎盡數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如此驚人的進境，著實讓岳、寧二人驚喜，只是時常擔心自家大徒弟誤入歧途，步入劍宗的邪路。

但不管怎么說，兩人也只是“驚”。

畢竟他們拜入華山派那會兒，正是劍氣之爭的巔峰，兩人什么樣的劍宗天才沒見過？

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可方云華這種情況，兩人還真是從沒見過。

“對于內功心法的高下，江湖上最粗淺的分辨方法，便是看這種功法能打通多少經脈、別絡。”

岳不群走到祖師牌位前，忽然說起內功修行之事。

“若以此論我派入門內功，實則較為粗淺，畢竟此功只能打通‘手太陽小腸經’與‘手少陰心經’。”

他從香柜取出香燭，吹燃火折子將其點燃，恭恭敬敬插入燭臺，這才回身看向方云華。

“可即便是粗淺內功，三年練到如此地步，也太過駭人聽聞了，云華，你是怎么練的？”

這就不能接受了？

要是讓你看到狗哥、張掛比、苦瓜狄、盜號禿驢，那你多半會直接精神崩潰。

“反正就一直練。”

方云華攤攤手，接著又安慰道：“師傅，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很多事沒法深究，只不過是世界的參差罷了。”

岳不群轉念一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天賦超凡，無可奈何。

“小結而已，師傅何必耿耿于懷？”

方云華看向師娘，感慨道：“三年前，弟子在黃河沉浮，賴師娘舍命相救，這才得以存活至今。現如今，我華山派在武林沉浮，弟子三年苦修、一朝開悟，豈不正和‘一飲一啄、自有天意’的道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從你嘴里說出來......

寧中則張了張嘴，雖然想不明白，可總感覺哪里有問題。

好小子！

這是把自己當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真是好大的口氣！

岳不群眼角抽搐，以前只道大徒弟放蕩無狀，竟沒想到門下還有個更桀驁的家伙。

不過話雖狂妄，可是仔細一想，似乎也說得過去。

神州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

無論是士林學子，亦或者山人名士，每隔數十年，都會出現一個威壓當世的天才。

武林中亦是如此。

既然真有天才，為何不能出在我華山門下？

岳掌門坐回太師椅上，不置可否的說：“是金是銅，自己說了可不算，總要用火煉了才知道。”

“師傅說的是。”

方云華再次恢復恭敬，上前沖岳掌門躬身一禮，笑道：“總聽師傅講‘華山九功、紫霞第一’，如今弟子已打通四條經脈，不知師傅能否再傳下這門神功，也好讓弟子繼續精進。”

“什么？”

岳、寧二人再次震驚，下意識向方云華手臂抓去。

有了前番交手經驗，方云華很明白彼此差距，心中不再想著硬碰硬抗，出手更顯從容機變。

他左手斜刺岳不群外臂，右手抓住寧中則手腕往懷里一帶，無名指在其神門穴上一拂，同時腳下發力，身形驟然爆退丈余。

岳不群垂手而立，左臂微微發麻，四瀆穴更是針扎般刺痛。

‘以指作劍、以氣為鋒，比之前又進步了。’

心中品評之時，一道紫氣從他臉上閃過，手臂刺痛立刻消失。

他抬眼望去，見寧中則一言不發，死死盯著面前弟子。

方云華卻毫不避讓，眼中平靜淡然，臉上也看不見憤懣之色。

但觀其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半個身子藏在寧中則身前，便知此人已做了兩手打算。

‘或許，真是天才......’

‘留還是不留？’

電光火石之間，岳掌門已作出決定。

忽然打了個哈哈，展顏笑道：“云華不必驚慌，為師與你師娘并無惡意，只是陡聞喜訊難以自持，忍不住想要驗證罷了。”

看著師傅慈祥的笑容，方云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這一步，算是走對了。

“弟子疑心病太重，還望師傅海涵。”

他嘴角噙笑，立即原地甩鍋：“只不過，連二師兄都是奸細，這也怪不得弟子心生驚懼。”

岳不群：......

合著我也可能是奸細？

沒理會師傅的心情，方云華望向寧中則。

硬了就要軟。

既然師傅愿意退讓，自己也要給個臺階。

“云華這條命，本就是師娘救下，師娘絕不可能害云華。弟子華山內功圓滿，師娘若是不信，不妨親自驗看！”

他表情鄭重，眼中滿是真誠。

若只看這一刻，誰也想不到半刻鐘之前，他竟然和師傅動了手，現在還可能要提桶跑路。

寧中則遲疑轉身，發現丈夫面色如常，絲毫沒有之前的憤怒，見自己回頭還笑著點頭。

再回頭看向方云華，想起這孩子之前恣意灑脫、口若懸河的模樣，不由心生疑竇。

嗯，確實要仔細查驗。

寧女俠解下腰間佩劍，再回來和方云華又近了些。

她伸出兩指，看似在搭脈查驗，目光卻在弟子臉上、身上寸寸掃過，似是要把眼前人看個透徹。

方云華悄然護住心脈，丹田內力蓄勢待發，已然做好反戈一擊，暴起殺人的準備。

哪怕是前身的救命恩人，也不能拿走自己這條命。

事實證明，他可能過于慎重了，除了時間略久一些，寧中則并無其他多余動作。

她退到丈夫身旁，點頭稱贊道：“內力運行既通且順，師兄，云華確實打通四條經脈。”

岳不群踏出一步，想要親自上前查看，但又忍住沖動退了回來。

沉默片刻，他緩緩說道：“云華，你與許多弟子一樣，能入我華山門下全靠緣分，你大可放心，我與你師娘對你絕無懷疑。”

“師傅哪里話，弟子對華山派絕無二心，天日可鑒。”方云華言辭懇切，甚至舉起了三根手指。

“那就好。”

岳不群笑了笑，似乎放下了心頭大石。

“以你如今修為，是該學更高明的武功了，至于內功之事，今夜戌時你過來，到時候咱們一并解決。現在，你自去領劍吧！”

“多謝師傅、師娘栽培。”

方云華瞬間明了，躬身一禮：“弟子先告退了。”

他退了幾步，忽然拍了拍額頭，想起什么般走了回來。

“對了，師傅，我找到那把劍時，發現還有另一個東西，師傅、師娘見多識廣，或許能想看出什么。”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草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