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夜司內，秘藏庫前。

“你這小娃子，倒是有點脾氣！”

瘦小的老人撐在桌上，仿佛下一刻這副老朽的軀體就會散架。

許煉微微皺眉，剛要開口，就被對方揮手打斷。

“別覺得奇怪，老夫眼皮子底下，平夜司內沒有什么秘密。”

“就在半刻鐘前，你不僅成了頂頭上司的情敵，還當場拂了南林知府的面子......”

他將議事廳中的事娓娓道來，苦肅的老臉上時不時浮現幾分笑意。

“前腳剛闖禍，后腳還有心思來這兒兌換功勛？”

許煉敷衍地點點頭，沒有回話，而是拿起秘藏庫的兌換目錄仔細搜看。

老人見狀有些興致缺缺地念叨：“呵，你那一番大話說得倒是天花亂墜！可要論真本事，能有多少？”

“你小子不守這兒的規矩，混不出頭的......”

許煉手中的動作一停，他平靜道：“平夜司做的，是讓別人守我們的規矩?！?

老人揚了揚眉毛，戲謔地看著對方，反問道：“照你這么說，平夜司內部就沒規矩了？”

許煉嘆了口氣，道：“什么規矩？心甘情愿給別人當刀使？”

老人冷笑一聲：“怎么，你以為平夜司不是某人手里隨意操縱的一把刀？”

“我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你還年輕，有些事，看不清楚的?！?

這少年膽識天賦俱佳，前幾日還立下了大功，心性也不錯，不像一個莽撞的人，怎么就得罪了一位知府呢？

許煉聳聳肩，沒再搭理對方，繼續專心翻看目錄。

他已將上次兌換的武學和功法歸還，返還了兩點功勛，再加上除怪立功所得，共有十二點。

一刻鐘后，他將身份符牌上交，再度將功勛點花個干凈。

“你上次換了那些玩意兒，這次有這么多功勛，不會又......”

老人眼神隨意掃著，忽然一頓，停在對方指定的兩門書目上。

“又換一堆破爛！？”

他怪異地看了許煉幾眼，而對方沒有回答，只是認真地點點頭。

老人無奈搖搖頭，對方想浪費自己的功勛，自己可管不著。

片刻后，許煉手上多了兩本書。

一門武學，一門術法。

東西到手，他也不再停留，轉身便向外走。

可在跨過門檻之前，他忽然回頭，道：“你老了，有些事，也看不清楚的?！?

眼神平淡而堅定。

老人愣了一下，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口中不禁喃喃：“銳氣雖斂，意氣風發......”

好半天，他忽然一笑：“這小子，剛才是不是在罵我？”

......

從秘藏庫出來，許煉正要回客棧潛修，卻在司內遇上了胡松。

“許老大！”

胡松身上收拾齊整，手拿一把雪銀大刀，腰間已經掛上平夜司的令牌，氣勢威武。

幾位平夜使聚在他周圍，聞聲隨意看了一眼許煉，而后便各自檢查著手上的兵刃裝備。

許煉見幾人一身肅裝制服，好奇問道：“你們這身打扮......是要出門做任務？”

其余幾人仍是低頭，只有胡松恭敬回復：“最近盤水縣不是出了件大事嘛，幾位大人剛剛商討完對策，現在急召我們這些丙字平夜使去協助維護治安?！?

他回頭看了身后幾人一眼，語氣看似隨意道：“不過，許老大您剛從議事廳出來，這些事應該早早就知道了吧？”

此話剛落，他身旁的幾位平夜使猛地抬頭，眼珠子忽然比手中的兵器還亮了幾分。

“許......許平夜使，小弟仰慕您許久，今日一見，果然是......”

“許平夜使，聽說城中新開了一家大酒樓，若您不嫌棄，不如賞臉與小弟一同......”

胡松自覺地閃到一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許煉孤身上船，除怪立功的事跡已經傳遍了整個平夜司，沒人敢輕視這位少年天才。

這幾人方才聽明白了胡松話里的意思，知道眼前這少年正是近日名聲大噪的許煉，當即便改換了態度，開始殷勤地討好對方。

而胡松方才故意點明許煉的身份，其實也是一種拍馬屁的手法，只不過更加高明罷了。

對于這些阿諛奉承的話，許煉并沒有太過在意，只是淡笑著回應。

這些人心思活絡，處世精明，就像是一條滑溜溜的魚，擅長在人情世故的池子里游走。

不過許煉卻并未因此鄙視他們。

官場，職場，有著一些共通的東西，維系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這類東西不會寫在書上，眾人嘴上也不會主動提起，但心中都明明白白。

這就是守庫老人口中所說的“規矩”。

但人人都有不同的立世之道，是否遵守這種“規矩”，其實并不能將人分出個高低貴賤。

許煉對“規矩”沒有什么想法，對活在這套體系里的人也沒有評判的權利。

他只是不喜歡這東西而已。

“祝諸位此行一切順利，任務圓滿完成！”

他婉拒了幾人的好意，徑直往門外走去。

胡松靜靜站在一旁，幾位隊友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一絲尊敬。

這一切都被許煉看在眼里，他默默搖頭，心中平靜。

“若想隨著自己的心意，不用做那些不喜歡的事，只有......努力變強！”

......

客棧內，老板娘軟軟地倚在柜臺前，眼神呆呆望向門外，似乎在期盼著某個身影。

座位上，一位熟客哧溜吸入一口面條，大聲道：“掌柜的，我尋思這天還沒涼呢，這才剛剛入秋——你就思春啦？”

其余人聞言一陣哄笑，就連擦桌椅的伙計都停下了手中的抹布。

豐腴婦人撐起曼妙的身子，嬌聲笑道：“天涼不涼跟咱八竿子打不著，你碗里的面要是涼了，可就坨了！到時侯下不去口，餓著了，可別說我家的面不好吃！”

熟客哈哈大笑，連忙點頭：“誒，貴店的香油面量大管夠，哪里會不好吃？我吃了這一碗就能飽！”

“倒是老板娘你啊......最近才是餓得慌喲！”

眾人再度大笑，豐腴婦人狠狠白了對方一眼，笑著搖搖頭。

屋內氣氛歡快，可下一刻，笑聲忽然全無，眾人像是被面條噎住了一般。

“一碗……兩碗香油面，一份葷一份素。”

銅錢落在柜臺，許煉走進客棧，禮貌說道。

眾人不敢說話，那位熟客吸面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片刻后，他端著兩碗面回到樓上，故意重重關上房門。

樓下的食客們聽見這關門聲才松了一口氣，而后再度大笑起來。

“樓下這么熱鬧，是有什么喜事嗎？”

青舒盤在床上，輕輕合上手中的小說。

“喜事？”許煉笑了笑，兩碗面條擱到桌上，“算是吧。來，先吃面吧，一葷一素，不知道你喜歡哪種……”

“我是妖，不會用筷子嘞?！?

許煉撓撓頭，這點他倒是疏忽了。

他歉意問道：“要不，我喂你吃？”

青舒小臉一紅，輕輕點頭。

許煉剛提起筷子，忽然補充道：“吃完了，咱們就收拾收拾，出城去那個山谷修煉?！?

青舒聞言小嘴一撅，抱著小說縮到角落，瞪著水汪汪的眼睛：“修煉……你是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樣揍我嘞？不去不去！”

許煉樂了，他像是拿著兩根鐵杵般將筷子交叉一撞，齜著牙狠狠道：“你要是不去，我現在就揍你！”

青舒將小說隨手一扔，一把撲到許煉懷里，緊緊摟住對方：“嗯？！你欺負我……”

許煉咯咯笑著，本想再逗逗青舒，屋外卻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請問，許公子在里面嗎？”

聲音清秀，聽得出是一位女子。

“我家小姐有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