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街上冷清，行人匆匆。

許煉卻漫步往城東走去，路上一家茶鋪半掩著門面，其中有幾人正在閑聊。

“聽說沒，昨日順平巷又有一戶人家死絕了，尸體都長毛了！”

“我兄弟是緝捕司捕快，他說是這是妖魔作祟！”

“這不是廢話嗎！唉，最近這種怪事越來越多，不知道衙門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

數位捕快此時正快步踏過店前，提刀佩甲，臉色冷肅，唬得幾人一時噤聲。

許煉默默路過。

那順平巷離他家不過半里遠，城里果然是越來越不安穩了。

“不過，還是先吃飽飯再說吧！”

許煉不禁搖頭苦笑，他昨日將《明氣勁》突破到圓滿境界后便感到無比饑餓，一夜之間吃光了家里所有存糧。

使用道元演練武學會改造他的身體，因此他需要足夠的能量來彌補消耗。

為了不挨餓，一貧如洗的他只好去私塾上課。

沒錯，正是去上課。

畢竟，這個世界的讀書人是最難餓死的職業。

大蒼文風昌盛，科舉制度繁榮。

學子科考第一步為府院學試，一旦考入一府書院，且正常畢業后便可得秀才功名，有免除稅賦之權。

而在此之前，城中縣衙或鄉里宗族也會對本縣的貧困學子提供錢糧資助，使其可以專心治學。

原身成為孤兒后一直沒有餓死，便是因為每日都能在私塾放學之后領到一份糧食。

雖說如今這每日限領一份的米面也不夠自己七分飽，可在找到一份能滿足溫飽的活計之前，他是免不了去私塾中學些枯燥典籍，在教書先生面前假裝努力的。

許煉見時辰不早了，一路快跑，氣息始終平穩悠勻，但他卻嘆了口氣。

“這已經是《明氣勁》的極限了。”

他丹田中的內氣是純正的生機陽氣，抵擋陰氣倒是有余，卻始終無法修復自身的根基，自己的壽命仍然只有區區三年。

“更何況這陽氣也只能對鬼物起些作用，連離體都做不到，我現在除了耐力好些，其他方面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

正顧自思慮間，一片蔥郁的小樹林映入眼簾。

小路穿過林間，一座獨棟小院在盡頭靜立。如今講學時刻還未到，小院內卻已有陣陣讀書聲。

城墻腳下，青山縣最好的私塾坐落于此。

許煉不由收起雜念，緩步走入學堂內落座，發現認真讀書者男女皆有，一時感到有些詫異。

大蒼雖不許女子科舉，但風氣十分開放。自六年前女帝當政以來，女子無不以知書識字為榮，女子求學之風更是盛極。

因此，除了些極為刻板迂腐的老學究，大蒼人對男女同學一事早已習以為常。

若是以前，原身會與諸位同窗一起晨讀一遍《夫子訓言》以自勉，但他今日卻挑了一本《大蒼詩詞史》當作消遣來看，倒是顯得有些另類。

窗外，一位矮胖的中年塾師看見此景，不禁默默搖頭。

這許煉本是位勤學上進的優秀學子，可前段時間竟然無故缺課數日，若是因一時怠惰而使兩月后的府院學試失利，說不定又要蹉跎幾年大好青春。

想罷，他微微一嘆，款款步入學堂。

人越近，讀書聲越弱，直到眾學子都正襟危坐，準備聽講。

這塾師名喚方叔平，并無功名在身，卻是在青山縣縣衙掛了名的教書先生，吃得可是半碗公糧。

方叔平走上講臺，瞥了一眼許煉，默默在臺上小香壇中點起一根青紋細香，口中默念幾句，左手一拂，一道青色柔光散入其中，隨著香氣逐漸彌漫至整個學堂。

“今日開始講授《浩然感應篇》。”

“爾等若是成功考入南林書院，便需要在文廟內禮敬至圣先師，同時借機感應浩然靈氣，引之入體而洗練身軀，從此踏入修行一道。”

話音剛落，淡香四溢，在場學子頓時感到精力十足，頭腦也更加清醒。

“天地靈氣有我儒道一份，喚作浩然靈氣，若可將其煉化，便能得到種種妙用不一的浩然氣。”

“為師未曾考入書院，也沒有修行資質，但教書講學二十余年，也能在這書山經海之中養出這一道浩然氣。”

方叔平有些得意地捋捋胡子，一道青色柔光不斷在香壇中閃爍。

那淡淡青光名喚【教書匠氣】，能夠幫助學生集中精神，更加專心聽講，是最適合教導學生的浩然氣之一。

方叔平也正是借助這道浩然氣成了青山縣最知名的教書先生。

“為師養出這道浩然氣后，雖然需要借助這炷特制的香才能完美發揮其中功用。”

方叔平微微搖頭，隨后一笑.。

“但我大蒼之所以重用儒家治世，便是因為任何一位無法修行的凡人都能通過讀書成為一名煉氣士！”

座中學生有面色驚喜者，也有平靜淡定者，但他們的眼神中都或多或少透露出對這種奇異之物的渴求。

踏入修行路，入朝求官途，這些都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一生的追求。

許煉卻只是默默點頭，看來自己讀書的動力除了填飽肚子之外還多了一樣。

方叔平振奮道：“此路與雖科考一道相同，皆是艱難無比，但若爾等不懈努力，他日必可在學問和修行上登攀青云！”

話語鏗鏘，清香盈室，諸位學生一時心潮澎湃，興奮無比。

他見狀滿意點頭，隨后開始講學。

臺下座位之中，許煉自然是學得最認真的一位。

這不僅是因為他催動了【書讀百遍】專心聽講，更是因為他曾擁有過一道浩然氣。

如今見識了這東西的妙用，又知道了獲得浩然氣的方法，他自然十分上心。

“今日先結課，各位回家之后先自行領悟，記得要勤加練習。”

方叔平掐掉了細香，眾學生起身作揖，紛紛告別先生。

講授已經完畢，許煉卻有些失望，因為面板之中并沒有出現《浩然感應篇》的字眼。

“這種類似修行功法的東西不能算在‘書’的行列么？或者說我的面板只能學習武學？”

許煉微微皺眉，不過心想也是，自己的【書讀百遍】又不是修行用的，是拿來讀書的。

若非那《明氣勁》只是一門偏理論的簡單內功，自己的神通估計也派不上什么用場。

“那我還讀什么書，練武豈不是更有前途？”

他忽然搖搖頭，心想自己也不能太依賴面板。

這《浩然感應篇》他已憑借神通熟記于心，未嘗不能靠自己的努力練習取得成果。

學堂內，方叔平見許煉還在發呆，便笑著上前與他交談了幾句，順便拉拉師生家常，說些勸學鼓勵之類的真心話。

許煉沒想到這位先生如此平易近人，心中好感大增，忽然間心思一動，拱手問道：“先生，這世上是否有妖魔鬼怪？”

方叔平不驚不惱，認真回答：“獸類食草木血肉，得天地精華而開智，這便是妖。”

“生靈死后因為執念極深而使得魂魄逗留人間，這便是鬼。”

“至于魔和怪，世上罕有，記載不多，為師也不甚了解。”

許煉愈發恭敬，繼續問道：“那這妖和鬼有何弱點呢？”

方叔平沉思一番，看來這許煉應該是聽說了近日城中的一些怪事，心中有些不安，這才會隱晦地提出這些問題。

他翻出一本老書遞給許煉，溫聲道：“為師對此道所知不多，不過我手上有本借自一位煉氣士朋友的志異書籍，你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答案。”

許煉當即向先生道謝，收下那本書。

方叔平又寬慰道：“我們儒家浩然氣可使妖邪鬼物畏懼退避，你常年讀書也沾染了一些浩然靈氣，尋常鬼物是不敢近身的，所以不用擔心會遭遇那些無妄之災。”

“還有，這本書不過是我那位朋友隨筆所寫，莫要盡信！”

許煉嘴上連連稱是，神色恭敬，向先生告辭出門。

可他剛剛離開私塾，臉色卻驟變如陰云。

“既然鬼物普遍畏懼浩然氣，那真正害我性命的到底是誰？！”

太陽高照，許煉卻冒了一身冷汗。

他原本以為是鬼物害死的原身，但原身可是擁有一絲真正的浩然氣的人，尋常鬼物根本不敢近身！

若是兇手另有其人......若是被那人發現自己還活著......

說不定這具身體就要在某種意義上落得個“一尸兩命”的下場了。

許煉愈加確定原身的死并非一場意外，可自己今日在城中大膽露面，應該早就暴露了才對，但至今還活得好好的。

“這說明我至少暫時是安全的......若是我實力足夠，又何必如此提心吊膽？”

他眸子一沉，只感覺肩上有股無形的壓力，不由加快腳步往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