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鋼鑄成的長劍巍然不動，鋒刃明亮得猶如一彎新月；而隔著這新月對望的兩雙眼睛，則一者像冰，一者似火。

拉特雷穆瓦耶擺擺手，示意手下們不要輕舉妄動。

他用深邃中帶著一絲寒意的眼神看著對面說道：“吉爾，為了個認識不到一月的鄉下老頭，你就要對我拔劍相向？難道你想要背叛自己的盟友，背叛把你送上元帥之位的人？”

兩人有著十多年的交情，內務大臣閣下深知吉爾的為人，知道他并非墻頭草一樣的背信棄義之輩；之所以說出這樣兩句話，目的只是為了動搖對方。

然而對面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吉爾眼中熊熊燃燒的不僅僅只是怒火，還有一股堅定的意志，他輕輕地搖頭：“我拔劍當然不是為了威脅你。”

這句話說完，內務大臣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看見對面單手握劍忽地一揮，緊接著一道劍風貼著自己的臉擦了過去。

發絲飄落的同時，他的耳邊傳來金屬重物落地的聲音。

一眾士兵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拔出來的武器就這樣變成了兩截，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看向吉爾的眼神像在看怪物一般。

“這是一個警告。”吉爾收劍還鞘，語氣冷淡地補充了一句：“就像之前你告誡我不應該在一個逝者身上花費太多精力與錢財一樣，我現在也警告你不要把她拿來作為口舌上的工具。”

拉特雷穆瓦耶用驚異的目光看著吉爾，像是重新認識這位表親一般。

“至于所謂的背叛......呵。”后者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你確實幫了我很多，但在法蘭西王國，一個人能夠坐上元帥之位，最重要的永遠都是實力。”

“我現在愿意和你好好說話，本就是我認同友情的體現；而如果你真把我當成是朋友，那就不應該做出令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

“我收回之前說你總是想得太簡單的話。”內務大臣用復雜的語氣說道：“可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應該知道眼下將這位隱藏黑巫師身份的神父送上法庭是最為有效的手段。”

“機會總是稍縱即逝，萬一盧森堡伯爵這段時間和菲利普公爵重歸于好，王國的議和計劃又不知道要拖上多長時間。”

“我當然也想為貞德復仇，但那不意味著什么伎倆都要用，我有自己的原則。”吉爾認真看向對面的眼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沒人能逼迫我，你不行，查理也不行。”

拉特雷穆瓦耶閉上了嘴。

他不明白吉爾口中所謂的原則有什么意義，但這并不妨礙他理解話語中堅定的拒絕之意。

何況最后一句不僅僅只是虛言——某種意義上，一位白銀騎士確實能夠隨心所欲，力量正是任性的理由。

無法踏入超凡領域的內務大臣心中泛起一絲嫉妒，但他最終選擇了服軟退讓：“好吧，我明白了，就按你的意思。關于開戰的借口可以之后再想辦法，反正眼下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擴充軍隊。”

吉爾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然后一路走到紀堯姆的身邊。

拉特雷穆瓦耶是個聰明人，既然答應了自己，想必也不會繼續多嘴多舌。

片刻之后，多米尼克帶著其他人同樣來到現場，眾人打過招呼后一同往棟雷米村的方向走去。

......

“什么？你說夏爾的舅舅是被冤枉的？”回到棟雷米教堂，吉爾用怪異的神色看著紀堯姆。

老神父剛才拉著他走到旁邊，悄悄告訴了他一件事；聽完后，他忍不住抬高音量，差點就驚動了其他人。

“沒錯，其實他還沒構成【再犯】的條件。”紀堯姆輕輕說道。

“我當時存了些私心，害怕他一直下去會引來裁判所的關注。如果裁判官來的時機不湊巧，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可能會暴露我的身份，于是干脆自己用匿名信舉報了他，想給他一個教訓。”

“但我問過德拉皮爾本人，他說你確實警告過他。”吉爾疑惑的同時有些生氣——怎么這些老狐貍一個個都喜歡用冤枉他人的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

虧自己剛才還在拉特雷穆瓦耶的面前維護對方。

“那只是口頭上的警告，而書面文件其實是我偽造的。”紀堯姆突然露出一個略顯狡猾的笑容：“而這也正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綻——老德拉皮爾其實壓根不會用拉丁文寫自己的名字，所以簽名自然是假的。”

“我從來沒想過要真的把同村的人送進宗教法庭的監獄里。”

吉爾稍微張大了點嘴巴，一時間有些無語。

“我原本想著，等進入正式的庭審環節，裁判官只要對著文書一一訊問，就能輕易發現這里面的不對，從而撤銷對他的指控。”紀堯姆繼續說道，“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把這件事寫進了之前準備好的遺書里。”

“那你現在把這件事告訴我的理由是什么？”吉爾問道。

“無論如何，我終究是做錯了事情，應當受到一些懲罰。”老神父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歉意：“我不好意思去見他的家人，還望元帥閣下將這件事轉告給夏爾，由他們去向教會舉報我的枉法之舉。”

“這樣想必也能給他們一點心理安慰。”

吉爾盯著對方看了半天，忽然嘆了口氣：“當時要不要對德拉皮爾作書面警告，還不是你這個本堂神甫一言決定的事情，你就這么想當好人嗎？”

“又或者說......你想借此逃避升遷，繼續留在棟雷米村？就為了這么一個小村莊？”

憑吉爾對教會的了解，一個奇跡詠唱者犯了過錯，絕不會受到什么嚴厲的處罰。

而紀堯姆的奇跡實際作用如果被報上去，接下來的調任原本是無法拒絕的，但有了污點可就不一定了——畢竟升遷這種事會影響到其他神職人員的飯碗，利益沖突之下難免會有人阻撓。

“您猜？”紀堯姆微微一笑，仰頭答道。

吉爾見狀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這個狡猾的老家伙，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