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于是又將昨晚遇到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有人入住的第一晚就發生這樣的意外，確實不應該被忽視。”多米尼克抹了把下巴上的胡子，沉吟道：“看來有必要再去一趟了。”

“男爵大人，請問您是否愿意讓我進入城堡內部稍微做些探測？”

“那就得看你打算用什么樣的手段來探測了。”吉爾審視著面前的裁判官，口氣不置可否。

他很好奇對方打算用什么樣的方式來追捕異端，但考慮到自己之后還要在這座城堡里居住一段時間，可不能讓人肆意妄為。

多米尼克笑了笑：“請您放心，只是最簡單的探查手段，不會對建筑物造成什么破壞，也不會損害到人體。”

他彎下腰在腳邊翻了翻——吉爾這時候才注意到地上原來放著一個寬大的手提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過后，裁判官成功從包里掏出來一個銅酒杯，有些舊，但擦拭得锃亮。

“就用這個。”他隨意地說道，“你可以叫它圣杯。”

“圣杯？”吉爾有些好笑。

“有什么關系呢？只是個稱呼而已。”多米尼克認認真真地說：“根據教會統計，大陸上至少有兩百多個酒杯被宣傳作是圣杯，其中不少都真的具備神奇的功能。”

他的神色一本正經，以至于其他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可能圣子和他的門徒們當時喝得有點多。”

“好吧，如果你這樣說的話。”對于杯子的話題，吉爾決定暫時揭過，畢竟說不好哪句話就會冒犯上帝，“那你這個‘圣杯’的作用是什么？”

裁判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四處看了看，從屋子的角落里搬過來一個水缸——憑著青銅階的身體力量，他做這件事顯得毫不費力——缸里的水很清澈，顯然沉淀了不少時間。

“很簡單，把它裝滿水，然后觀察。”他一邊回答吉爾的問題，一邊拿起杯子在水缸里一舀，裝得滿滿的，“如果在生效范范圍內有人使用過超自然力量，無論是奇跡還是魔法什么的，水就會變色。”

“可以試驗一下嗎？”吉爾表現得很好奇，示意多米尼克為自己演示一番。

他的好奇不單單是對這個杯子，也針對裁判官本人——看對方一副對力量很是隨意的態度，說不定可以趁機了解一下其掌握奇跡的具體情況。

“當然沒問題。”裁判官還是一臉的無所謂，“那就麻煩了，紀堯姆神父。”

吉爾眨眨眼睛，稍微愣了那么一兩秒，然后就看見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紀堯姆走上前來。

這位棟雷米村的本堂神甫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桌上的蠟燭應聲而亮，放出柔和的光芒灑滿周圍的一片區域。

“太感謝了，這下我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多米尼克開心地笑起來，然后又嘆了口氣：“年紀大了視力不行，剛才你們來之前我連案卷都有些看不清了，唉。”

他的話沒人回應，因為男爵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紀堯姆：“神父先生，沒想到你竟然也是位奇跡詠唱者。”

吉爾不得不承認，自己少見地看走了眼，此前他一直以為對方只是個普通人。

“只是一點照明用的小把戲罷了。”這位頭發有些花白的神父沖他和藹地笑了笑。

“只是照明？”聞言吉爾的眼睛微微一瞇，思考了一下問道：“你的奇跡不是點火或者燃燒，而是單純的‘點亮蠟燭’？”

老神父點點頭。

吉爾于是明白他剛才為什么會這樣說了：這個世界上的超自然力量——特指奇跡和魔法——并非純粹升級式的力量體系，更接近于前世一些游戲里的法術位，數量與作用呈一一對應的關系。

因此無論是教會所屬的奇跡詠唱者抑或是外面流竄的異端，通常都不能簡單適用騎士的評價體系：即黑鐵-青銅-白銀-黃金四個層次，其具體實力取決于奇跡或者魔法的具體效果。

當然，由于超自然力量的掌握者同樣可以鍛煉肉體，故而會出現類似多米尼克裁判官這樣的情況，擁有騎士級別力量的同時也是一名奇跡詠唱者——由于分心二用，這樣做的人往往止步于青銅階，再難有所寸進。

“紀堯姆神父太謙虛了。”多米尼克對紀堯姆的話倒是不太贊同，搖了搖頭道：“超自然力量可不是大白菜，只要成為一名奇跡詠唱者，都是有資格到城市教堂里擔任執事的。”

對于這句話，吉爾表示認可，這也是他一開始不認為這位棟雷米村的本堂神甫會是奇跡詠唱者的原因。

“我出生在棟雷米，在這里生活成長了大半輩子，不太想輕易離開故鄉。”紀堯姆攤了攤手，“何況我蒙主恩賜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不如把機會讓給年輕人。”

他將目光放在一直沒說話的夏爾身上，露出鼓勵的神色，后者則是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靦腆微笑了一下。

“哦對，我想起來了。”這時裁判官突然說道：“聽說幾年前有個小村莊里的本堂神甫拒絕調動，將推薦機會保留了下來，后來用在一名少女的身上，以保舉她通過教會的審查。”

“那名少女的名聲后來響徹全國，這里自然不用多說，但那個神父......看來就是你了，紀堯姆·方特。”

多米尼克這一開口，房間里有兩個人齊刷刷沉默下去。

老神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渾濁的眼珠轉動了兩下，表情有些傷感：“如果能預知后面發生的事情，也許我就不會那樣做了。”

“在法蘭西王國，貞德這個名字如今已然是英雄的象征，有很多人崇拜她。”然而裁判官皺了皺眉頭，似乎不太滿意神父的說辭：“她在主的指引下取得勝利，最終回歸到主的懷抱，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夠了，無關的話題到此為止。”吉爾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多米尼克，目死死地盯著他：“裁判官閣下，現在我們是在討論搜尋異端的問題。”

后者先是夷然不懼地與男爵對視，但在過了幾秒鐘后，還是頂不住白銀位階的氣勢壓力移開了目光：“好吧，是我多嘴了。”

“那就讓我們回歸正題。”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調整角度展示給另外幾人看，“當生效范圍內有人使用了超自然力量，就會像這樣。”

在吉爾的視線中，方才酒杯里的清水如今已然變成了紅色，像是剛流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