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依舊是帶著儀仗團在大街小巷上四處游行,累了就去酒館喝上幾杯;偶爾去劇團看看表演,和演員小姐交流交流感情。加上收到的多如牛毛一樣的宴會邀請,吉爾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少年時代,每一天都是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
今天是難得沒有任何安排的一天,于是他久違地睡了一個懶覺,一直到上午十點才從床上爬起,在仆人的服侍下享用延遲的早餐。
然而這頓悠閑的早餐才剛剛結束,昂列就拿著一份請帖走了過來。
吉爾見狀眉頭一皺。
他記得自己之前有吩咐過,讓管事推掉今天所有的邀請——男爵大人偶爾也需要一些私密的時光。
“昂列,怎么回事?”
“老爺,是那位勒費龍主教的邀請,今天晚上他會在家舉行一場小型私人宴會,希望您能參加。”昂列的神色也有些詫異:“我私下打聽了一下,聽說對外他只邀請了您一個人。”
從這句話中,吉爾嗅到了一絲古怪的氣息。
如果是為了彌補那天觀看完演出后雙方發生過的一點小小不快,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何況演出本就是勒費龍為了替夏爾道歉才提出來的,對演員群體的警惕心更是作為教會人士的應有之義,后續兩人見面也都沒再提起過此事。
今天這封請帖還真是來得莫名其妙。
“送信的人怎么說?”
“聽說是主教閣下有要事和您商量。”
要事......
問題一個接一個,吉爾干脆放棄思考背后的原因,轉而考慮是否要答應的問題——事實上也用不著考慮,他今天本來也沒其他安排,就是單純想清靜一下而已。
“幫我回過去,就說我會參加。”吉爾輕輕地嘆了口氣:“有時候,太受歡迎也是一件麻煩事。”
......
晚上,盧瓦爾河畔,讓·勒費龍主教的私人宅邸。
“老爺,這宅子感覺很一般啊。”昂列捧著禮物盒左右看了看,露出一副意外的神色。
二人穿過大門后,入眼的首先是一片小花園,翠綠的草地上鋪著幾塊白色的石板,打磨得干凈整齊。
石板路的終點則是一棟精美的小型別墅,藍色與白色交織,在陽光照射下足以稱得上美輪美奐。
如果面前是一位普通市民的居住地,那這棟房屋已經足夠豪華;可如果它的主人是一位大教區的主教座堂的主教閣下,那建筑風格就只能用樸素來形容了。
甚至大門口連個迎接的隨從也沒有,只有一位負責開門的侍衛,從臉上的傷痕判斷多半上過戰場。
見此情景,吉爾的眼底不免也生出一抹異色——以勒費龍如今的身份地位,再怎么初來乍到,想為自己置辦一套相襯的宅邸也絕非難事,城里的富商貴族們有的是人愿意拉攏他。
因此眼下的情況只能說是他的個人趣味,亦或者說裝模作樣。
當然,作為一位懂禮儀的貴族老爺,吉爾可不會在背后隨便評判別人,因此反而數落了管事一句:“管好你的嘴,還記得前幾天馬車上的事情嗎?”
作為一名曾經的異端審問官,勒費龍至今未在吉爾面前顯露過實力,但想來也絕不容小覷。
背后說人閑話不僅有失風度,真被正主聽了去那就要引發矛盾了。
到了屋子門口,吉爾輕輕敲了一下,門應聲而開,勒費龍穿著一身常服迎了過來,依舊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風格,渾身上下連個飾品也沒有。
于是吉爾微笑著稱贊一句:“主教閣下果真是位合格的神之仆從,對主的信仰堪稱虔誠。”
教會對世俗財富的看法一向偏保守,一位真正虔誠的修士自然應當遠離物質層面的享受——雖然絕大部分高階神職人員并不怎么當回事。
兩人互相見禮。
“男爵謬贊了。”勒費龍謙虛地表示:“我只是還不太習慣奧爾良這種大城市的生活罷了。”
吉爾于是吩咐昂列把禮物遞了過去,這時候目光敏銳的他已經發現,主教閣下背后的客廳里還坐著一男一女兩位客人。
令人意外的是,作為男性的前者穿著一身白灰色相間的罩袍,身上還有穿戴過鏈甲的痕跡——典型的軍隊相關人士。
女性則沒什么好說,一身淡黃色的碎花長裙,邊緣處裝飾著精致的蕾絲,顯示其主人的身份不低。
“我的弟弟,若弗魯瓦·勒費龍。”留意到吉爾的目光,勒費龍笑了笑,指著那兩人說道:“還有他的夫人,讓娜女士。”
“他們今天恰好來到奧爾良做客,某種意義上可以算是我的家宴。”
吉爾和另外兩人微笑著打過招呼,說道:“要是這樣說,那本人出現在這里會不會不太合適——咱們可沒有血緣關系,主教閣下。”
“但男爵大人可是我在奧爾良唯一的朋友。”勒費龍極為誠懇地說道。
這說的倒也未必全是假話——就吉爾一段時間內的觀察,或許是由于異端裁判官的出身,這位勒費龍主教在奧爾良的貴族社交場合時常被敬而遠之,自己算是難得和他交往比較密切的對象。
這友情當然沒有多么牢固,但有總比沒有好。
因此吉爾嘴上也顯得很客氣:“那就多謝主教閣下的厚愛了。”
由于時間已經不早,吉爾落座后寒暄沒多久,晚餐的時間就到了,幾人于是來到餐廳。
一張紅木桌,上面沒有閃閃發光的金銀飾物,周圍也看不到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和擺件,桌上簡簡單單放著一些牛肉、臘腸、奶酪、魚蝦等家常食物,還有幾罐蜂蜜和餅干。
在別的宴會上吃慣了精致菜肴后,這樣樸素的餐桌還真是令吉爾有些開了眼界。
作為一名曾經的軍人,他也沒什么嫌棄的感覺,只是單純覺得有些稀奇,并感嘆不論真假,這位勒費龍主教至少表面上確實做到了遵守教義。
用餐過程也沒什么可說,有一點倒是挺令吉爾感到愜意,那就是這頓飯不用在乎什么餐桌禮儀,在場所有人都是一副隨性的模樣,席間聊的話題也都很是輕松。
另一邊,勒費龍淺嘗輒止地試了一下烤肉——今天不是齋日——隨后就放下了刀叉。
看了眼還在用餐的其他人,他舉起裝有紅葡萄酒的杯子,說道:“感謝男爵大人參加今天的聚餐。今天在場幾位都是為國奉獻之人,讓我們一同感謝神明,感謝國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