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分局出來，孫光大面上仍是憤憤，胸中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話：“怎么會變成這樣！”

對后事有更多了解的韓斌倒是不覺得稀奇，只是勸道：“在路上，總是有人走，有人來。原本一起走的人，走著走著就走散了，不奇怪。與其憤怒于走散的人，不如珍惜一直同行的人。”

有感而發一句，也不管孫光大聽沒聽懂，又聽沒聽進去，韓斌直接邁步離去。

半夜，鄭家小樓。

樓里一盞臺燈，光線昏暗，韓斌躺在床鋪上，孫光大坐在窗前，手持望遠鏡，透過厚重窗簾一角監視著隔壁院落。

今夜無月，借助院內點點燈光，只能看見一個個箱子堆放著，院中寂靜無人，想來無事發生。

孫光大扭頭看看臥著的韓斌，情不自禁伸了個懶腰。

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

“誰！”孫光大警惕的聲音響起，手不自覺摸到腰上，韓斌也被這個聲音驚醒。

“是我！”樓下傳來鄭新蘭的聲音。

“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孫光大起身下樓相迎，韓斌再次躺下，轉過身，面朝里，將空間留給兩個散發淡淡酸臭味的男女。

“你們這大半夜的還在工作，我猜肯定餓了，所以煮了兩碗面給你們。我親自煮的，要是不好吃，你別嫌棄啊。”

“怎么會。小心，別嗑著碰著，托盤給我吧。”

“你們怎么不開大燈啊，這么暗。”

“隱蔽。別說了，看路。”孫光大解釋一聲接過托盤當先幾步上樓，又忍不住回頭提醒一句。

“老韓，起來吃面了。”

韓斌也不多話，寒暄過后拿了碗面條接替孫光大的崗位，到角落里靜靜吃著。

至于孫光大與鄭新蘭則在那有說有笑。

“有情況！”吃了口面，韓斌隨手拿起望遠鏡看一眼，見有一人從屋內走出，在院里走來走去，仔細辨認，正是張友一，忍不住低聲道。

“怎么了？”孫光大雖然與鄭新蘭相談甚歡，但韓斌的話一出口，他便立即捕捉到并進入戰斗狀態。

“哎！”鄭新蘭下意識喊了一聲，但見兩人湊在窗前，知道是正事，便收束聲音，靜靜等待。

“他走來走去的，這是在干嘛？等人？”

“不像，更像是焦慮。”韓斌看了一陣做出判斷。

“焦慮？是因為今天分局同志暴露的事？”

“應該吧。”韓斌不置可否，反而道：“你說，他作為一個資深的，在北平潛伏多年的老特務，心理素質、職業素養肯定不差，為什么會大半夜睡不著在院里來回轉呢？怎樣的情況，會讓他產生這么大的焦慮？”

“你是說，他準備有行動？除了即將面臨戰斗，我想不出來有什么理由，會讓他這樣子。”

“我也這么覺得。今天他挑釁監視的同志，你不覺得這很反常嗎？像他這樣埋藏很深的暗線，知道自己被監視了，難道不是應該若無其事，先弄清楚自己為什么被監視，再根據情況做出應對嗎？貿然行動，只會增添變數，加大自己暴露的風險。”

“沒錯！但他還是那么做了，肯定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當知道他發現我們的監視后，同志們的想法是什么？把人收回來，裝作事情結束，重新安排；直接把他抓了。重新安排就會有空檔。直接把他抓了，他就能以自身安危給同伙提醒！他是潛藏的暗線，這樣一個暗線，在什么時候能給同伙提醒？或者說，他的同伙，在什么情況下，會看到他的提醒？”

“在接近他的時候？”

“對！他是獨立運作的暗線，平時不跟任何人有接觸，除了執行任務的時候！”

“看來他的任務即將開始了！”孫光大臉上滿是振奮。

“對，快了，就在他爭取的間不容發的空檔里！”韓斌看著孫光大，眼中有些羨慕。

他們分析的這些，憑借李玉山的老辣，肯定也能分析出來。雖然是先有了孫光大兩人在鄭新蘭家建立暗哨，才有了李玉山將任務交給孫光大。但想來，即使沒有這個巧合，李玉山也會把任務交給孫光大吧？兩人所做的，只不過是讓李玉山有更充分的理由，把立大功的機會更自然地交給孫光大而已。李玉山對孫光大的拳拳愛護之心可真是讓人羨慕。

第二天一早，兩人剛起，就得到消息，張友一到鄭家來拜訪了！

“鄭新蘭，這個張友一跟你們家關系很好嗎？之前來過嗎？”孫光大心中有了猜測，但為求保險，還是跟鄭新蘭確認。

“我們兩家雖然是鄰居，也是同行，但正因為是同行，相互之間競爭不少，平時只是維持表面的交往而已。除了在家里舉辦行業聚會之類，他從來沒來過。”

聽得鄭新蘭言語，兩人對視一眼：“看來，這來者不善啊！”

“鄭大夫，我們初來貴寶地，你作為地主，是不是該帶我們逛逛北平城？”

面對韓斌忽然的請求，鄭新蘭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孫光大道：“對，我們得表現得完全像是第一次到北平訪友才行！鄭新蘭，今天可能得耽誤你的工作了。”

說到這里，鄭新蘭也明白過來，道：“有什么，幫助你們工作是應該的。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醫院也不忙。再說了，正好帶你們好好了解了解北平的情況，起碼下次不要再出現不知道物價錯怪人老板的事情。”

聽鄭新蘭提起自己的囧事，孫光大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時候不是剛來，什么都不知道嗎？還以為那個老板是個奸商。說實話，那也不能全怪我，你忘了，我剛來那天幫你抓賊那個事。那個小賊明明是受不了劇烈運動暈過去的，那么多人居然說是我打死的！”

“你忘記自己是在哪抓住賊的了？妓院！大白天去妓院的能是什么好人？你也不能因為這些壞人，就把北平城里所有人都當成壞人吧？”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了解情況就輕易給人下結論......”

“兩位！”看著兩人還要繼續說下去，韓斌趕忙打斷，“現在不是你們憶往昔的時候。張友一張經理還等著咱們登臺表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