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光大匯報上去沒多久，李玉山就來到了派出所。

會議室內，李玉山一邊看著審訊記錄，一邊聽著韓斌匯報。

“報告完畢！”

所有人都等著李玉山下命令。半晌，他將審訊記錄甩在會議桌上：

“假投誠，明天晚上裝作和上線接頭，實際上帶著我們進包圍圈！”

“詭計多端！同志們啊，這就是敵特，詭計多端！面對他們，我們絕對不能有絲毫掉以輕心！”

“韓斌，錢有根，識破假投誠，審出真計劃，這回你們立了大功！”

“不過！同志們，我們不能覺得自己已經穩操勝券了！要時刻保持警惕！如果這是計中計呢？”

“我看這樣，既然他們用了苦肉計，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他們不是給咱們設了埋伏嗎？孫光大！”

“您下命令吧！”孫光大起身立定待命。

“你敢不敢帶隊，闖一闖這個龍潭虎穴？”

“保證完成任務！”孫光大干脆利落接令。

這次的案子，特務和福瑞車行是跟著錢有根找的線索發現的，特務的苦肉計是韓斌火眼金睛審出來的，他跟著忙了一圈，什么忙也沒幫上，早就等著這個機會了。

孫光大就喜歡這樣面對面的戰斗，對此沒有一絲畏懼，不過他也不是莽夫，“不過老連長，帶著所里的這些人，我可不敢保證能完成任務！”

“放心，我調一個排的戰士給你！”

“保證完成任務！嘿嘿......”這些日子他是受夠那些舊警了，能帶著自己人戰斗，臉上樂開了花。

“先別樂。這次戰斗的地點是城外荒村，多廢棄民房，村邊不遠就是樹林，環境復雜。我要的是全殲這些特務，你可不能放跑一個！”

“沒問題！就這些狗特務，您給我一個排，就是一個連，我也保證一個不落給您抓回來！”

李玉山沒理會拍胸脯的孫光大，接著下命令。

“張定軍、韓斌、錢有根！”

“到！”x3

“你們跟在孫光大后面，趁著他吸引敵人，把外圍都給圍起來。要是沒有計中計，那就都抓了，絕不能有漏網之魚。要是有計中計，跟我們玩什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們就是把小黃雀逮住的包圍網！除了你們所里人，我再給你們兩個排。”

“你們要好好配合。特別是你，孫光大，不要一開始就猛打猛沖，要把敵人拖住，給張定軍他們爭取合圍時間。”李玉山可是了解孫光大，這個人打起仗來是真不要命的，可現在不像戰場上那么簡單，特務也不是潰兵，那些特務被擊潰之后，三轉兩轉就能混進人群里，還能藏的好好的，讓人想找也找不到。

“老連長您就放心吧，和兄弟部隊配合我熟。”

“最好是！”

“局長，”張定軍提出一個疑問，“我們所都出城了，那馮建青交代出來的那個‘軍火庫’怎么辦？”

“這個我會安排人處理！現在還不能動，一動，特務就知道馮建青這里出了問題，假投誠可能變成真投誠了。等明晚，你們出城之后再行動。”

“在城里搞什么‘軍火庫’，簡直無法無天！”

張定軍猶豫片刻，終究沒說什么，倒是孫光大開口了：“老連長，這可是我們所查獲的，您這把我們撇下，交給別人......有點不合適吧？”

其余人沒說話，但看神色，都頗為認同。

“我親自帶隊，滿意了嗎？”

李玉山都如此說了，眾人還能說什么？對視一圈，只得齊聲喊“是”。

李玉山制定總體計劃，張定軍作出具體安排：“韓斌，你和我一人指揮一個排。治安組，劉志田，你來負責。偵查組，錢有根你來負責。到時候我們這樣......”

“孫光大，你的任務最重要，也最危險，不過你也經驗豐富，多的我就不說了，你自己隨機應變吧。記住一點，完成任務第一位，但也要注意保證同志們的安全！”

“您放心吧。”

“所長，我想和錢有根去福瑞汽車行看看。”

“理由。”張定軍也不廢話。

“第一，能時刻盯著喬四海和馮建青。既然擔心他們有計中計，還是時刻盯著的好。只要盯緊了，斷了雙方的聯系，有計中計咱們也不怕。”

“第二，我想收集些證據。喬四海他們不是說，特別行動組和飛鷹行動組的組長都去過福瑞車行嗎，我想找找證據，看能不能抓住他們。”

“畢竟我們也不能保證，到時候埋伏的人里有他們兩個。而且，要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到時候他們跑了呢？”

“老韓，你放心，我肯定一個不落把人抓回來！”

韓斌沒理孫光大，只是等著張定軍做決定。

“嗯......你的擔心有道理，那就這么辦吧。”

“老錢，走！”

韓斌和錢有根簡單換上便服就趁著夜色，帶著幾個人，押著喬四海、馮建青回了福瑞車行。

“那兩個組長是在哪個屋子見面的？”讓人在門外埋伏接應，帶著兩人進了后院，韓斌先給他們戴上手銬，這才詢問起來。

“那屋！”韓斌話音剛落，喬四海馮建青兩人立即指向了同一間屋子，表現得很積極。

“老錢，交給你了。”

“您瞧好吧！”

錢有根進了屋打開燈搜尋，韓斌背著手轉向喬四海兩人：“馮建青，到那邊墻角蹲下，面墻！喬四海，你在原地蹲下！”

韓斌看了看遠處的馮建青，見他老實蹲好，這才開始詢問喬四海。

“他們見面那天是從哪進的院子？去了哪些地方？碰過什么東西？穿的戴的都是什么樣的？......”

問完喬四海，讓兩人換位子，又問馮建青。都是一樣的問題，正問到一半，錢有根出來了，韓斌點了點頭，也沒停下，繼續問。

問完將兩人都趕到墻角蹲下，韓斌才問道：“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

“沒有。屋里進過的人太多，連鞋印都沒法拓下來。”錢有根遺憾搖頭，“對了，您問他們碰過什么東西，這是......”

“我想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紋。老錢，這個技術你會嗎？”

“見過，不過不會。這得找分局技術科的來才行。”

“可惜了。既然屋里找不到線索，就先封起來，留給技術員來提取吧。”

“好嘞。”

“對了，你看看，這幾個地方是那兩個組長去過的地方，其中，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是他們倆單獨去的地方，你注意別去，等天亮了你看看有沒有可以用的足跡。”

“呦呵，韓組長，沒想到啊，這都能讓您想到辦法。”

“我這辦法還不知道有沒有用呢。而且，這不還得靠老錢你來嗎？”

“嘿嘿。跟著您這樣懂行的干活就是舒坦！”

“我算什么懂行的？再說了，老孫他也是想干好工作。行了，不說了。”

......

夜，為了看管喬四海兩人，四人一同睡在大通鋪上。錢有根輾轉難眠，看了看韓斌，見他睡著了，悄摸摸起身出了屋門。

他剛出門，韓斌便睜開了眼，片刻后也跟著起了身，查看了下喬四海兩人的手銬，韓斌悄悄跟了上去。

來到車行外，韓斌朝著暗處打了個信號，一個黑影竄了出來，“韓組長。”

“錢有根往哪邊去了？”

黑影指了個方向。韓斌讓他進去看著喬四海兩人，自顧自追了上去。

行不到半個小時，轉個彎，只見前方燈火通明，一座二層樓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籠，嬌滴滴的女子聲音，放縱恣肆的男子聲音紛紛入耳，韓斌抬頭一看，樓前門臉上寫著“怡香院”三個字，再看去，一群鶯鶯燕燕在二樓上憑欄而立，舞著繡帕嬌笑攬客，這分明是一間妓院！

看著錢有根在院門外呆立，韓斌不禁有些懷疑人生，他居然要逛妓院？

倒不是韓斌對他多么了解，對他的人格有多高評價，而是，他是主角啊！怎么可能會有逛妓院的惡習呢？

仔細回想了一陣，韓斌想起來了，錢有根的官配不就是被賣進妓院的一個姑娘嗎？叫什么忘記了，只記得是誰演的。

他倆的關系大概是這樣的，兩家人關系親近，錢有根和他那個特務弟弟......我去，錢有根那個弟弟好像就是飛鷹行動組的組長？

韓斌這才想起來這個劇情。

好像代號是山河？是最大那個？

甩了甩頭，記不起來，算了，繼續說錢有根和他官配。

兩人青梅竹馬，錢有根的弟弟也叫她姐姐，也認定了是自己的嫂子。如果是在新社會，兩個人應該是相互扶持一起度過難關的。

可惜，他們生活的不是新社會，是人口買賣、色情行業合法的舊社會，不知道什么原因，但無外乎生老病死，缺錢了，錢有根官配被逼無奈賣身進了妓院。

不管按照哪個社會的觀念，一個妓女都不再是良配，可錢有根有情有義，而且理解她的無奈，一直等著她，也一直在攢錢想法子給她贖身。

......也難怪錢有根大晚上睡不著了，想著天黑了，“女神”要“工作”了，是個人都睡不著！

呆立半晌，錢有根覷了個空，來到門前迎客的老鴇面前，低著頭哈著腰，也不知在說些什么。最終，他落寞轉頭，往來路回轉。

“老錢！”轉過彎，角落里的韓斌忽然出聲。

“韓...韓組長？”

韓斌走上前去，拉著錢有根往回走，兩人并肩而行，韓斌開口：“愿意跟我說說嗎？”

見韓斌沒有憤怒指責自己逛妓院，而是心平氣和與自己說話，錢有根有些意外，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其實你不說，我大概也能了解是發生了什么事。這樣藏污納垢的地方，我們站穩腳跟后是一定會清理干凈的。新社會中，不允許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錢有根現在內心復雜，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所愛的女人，和身后那個燈火輝煌的污穢深坑有關系，他希望，等自己將她救出來的那一天，她可以有一個堂堂正正的、新的開始！

他心中忽然產生出一絲怨念，“你懂什么？不要在我面前高談闊論！你說的好聽，現在是你們掌權了，是不是新社會？但，它就在那里，它還在吃人！”

面對黑暗中兩只赤紅的眸子，韓斌沒有退卻，他上前拍了拍緊繃的肩膀，告訴他自己不是在唱高調：“哈城，我們手中的第一座大城市，前幾天已經完全取締了妓院這個罪惡的地方！”

“取...取締？”

“取締就是將所有的妓院全部關停，將所有的院主、老鴇、龜奴抓起來，交給人民審判，該殺的殺，該抓的抓，該放的放，將所有被壓迫的妓女都解救出來，給他們安排出路！”

“都該殺！”錢有根惡狠狠說了一句，才十分懷疑道：“這真的能做到嗎？”

“當然能，我們已經做到了！哈城是第一個地方，卻絕不是最后一個地方，我們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消滅這些吃人的家伙！”韓斌轉過身指著怡香院。

看著韓斌的背影，錢有根有種忐忑，他不知道韓斌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即使是真的，他也不知道在北平城能不能也做到。

這些存在了數千年的污穢，這些個鄉下來的土老帽，真的能清掃干凈？

“數千年！”念頭一起，這三個字便像一座巨山一樣，壓在錢有根的心上，讓他覺得自己完全無法呼吸。

“如果只是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那當然做不到，但我們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所有志同道合的人如果聚在一起，為了這個目標一起努力，那就一定能做到！”韓斌重重拍在錢有根的肩膀上。

“你是一個有情有義，又有本事的人，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成為我們的同志，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

肩膀在手掌下震顫，仿佛震裂了壓在他心上的大山，讓他能透出一絲氣來。

“那，這個過程要多久呢？”

期盼的眼神望著韓斌，他也不知道自己問的是消滅妓院的時間，還是韓斌他們口中所謂消滅剝削的時間，他只希望自己不會得到一個絕望的答案。

“哈城是第一次，我們沒有經驗，花了三年。但現在，有了可以學習的對象，知道了應該怎么做，有了更多的干部，我想，這個時間不會太久了。”

“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