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經說得這么明白了，周璟時也終于了然。的確，救市政策一出，像他們這種做對沖的基金，如果找不到替代衍生品，就面臨著被清盤的風險。而對于江陸離來說，失去的不只是產品，還有那唾手可得的榜單。周璟時看過她的成績，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收益榜首，也是穩拿。

遙看整個投資界，能連續三年上榜的也是鳳毛麟角，她若此戰成名，必定能在投資圈留下重重的一筆。距離山頂，只剩不到兩個月……想明白這其中關節，周璟時更加從容起來。他眼神一偏，“不急，先喝酒。”

江陸離一愣，就見不遠處侍者正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之后穩穩地把三杯酒放在了二人之間的桌子上。

三杯皆是深棕色液體，前兩杯幾乎看不出差異，第三杯則點綴著檸檬，杯壁也附著一層薄霜。

“這是？”

“江總不妨先嘗嘗。”周璟時做出請的姿勢。

江陸離見狀也不忸怩，依次拿起三杯各嘗了一口。

“江總喜歡哪個？”

江陸離思忖片刻，伸手指向中間那杯，“還請璟少指點。”

“哈哈，”周璟時笑著，從座位中挺直上身，“江總好品味！”

說罷指著面前這三杯威士忌：“純飲，點水，調制。純飲太烈，調制太甜，只有這點水，去了嗆烈，卻保留了醇厚本味。看來，咱們在某些方面，還是挺合拍的……”微瞇著眼看向江陸離。

“呵呵，”江陸離嘴角上揚，扯出一抹無關喜怒的微笑，“如果有機會合作，璟少可能會發現咱們更多合拍的地方。”

“噢？”周璟時聞言，這隱隱的暗示讓他眼波一蕩，心底驀地泛起一絲惡劣的情緒，他忽然很想和江陸離做筆生意，既是你來主動招惹我，那我，何不奉陪？

于是舒展了眉眼，“江總這么一說，我都不忍心拒絕你了……”開口卻依舊是淡淡的，將內心的洶涌掩飾得很好，“你盡快出倉，一周之內，去上海。”這是他的專業范圍，他有絕對的掌控。

“那提前，祝我們合作愉快！”江陸離端起酒杯，依然選的中間那個，與周璟時加了檸檬片的蘇打水相碰，將本就不多的酒液一飲而盡，之后起身，“喝酒了，開不了車，璟少是否方便送我？”語氣輕松而自然，微長的劉海遮擋了半邊氤氳著微光的眼眸。

周璟時盯著她看了一秒，嘴角輕扯：“當然，”隨即也起身，拿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有預感，我們會合作愉快的……”

酒廊中樂聲悠揚，恰巧是他們相識那晚的Liebesleid，穿過深桃木色大門，兩個身影一齊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從酒廊到車場，不過短短幾十米路和一段電梯。

夜晚的地庫異常安靜，周璟時和江陸離并排走著，耳邊只有彼此的腳步聲和幾近可聞的呼吸。

轉過一個彎，周璟時忽然停了下來。

江陸離于是也駐足，本以為是車位到了，卻沒想到，“一會，去我家吧，明早我送你……”混合著性感與沙啞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江陸離驀地轉頭，“什么意思？”

“呵……”一聲輕笑，就在她疑惑的瞬間，一道黑影欺近，隨即，下巴被一雙有力的手捏住，引著她抬起頭，“裝？”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犀利地逼視著她。

江陸離瞬間了然，皺眉道：“璟少，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周璟時緩緩重復這兩個字，似在咀嚼其中深意。下一秒卻壓低了身子，嘴唇幾乎與她相碰，“你覺得……有什么誤會？”呵出的熱氣緩緩拂過她的臉龐，周璟時那天然的、性感的張力此時完全釋放，引人沉浮，誘人犯罪。

江陸離感到他的另一只手正緩緩撫過自己腰間，隔著風衣摟住了她。無論于誰看來，他們都像是一對午夜擁吻的甜蜜情侶，卻只有江陸離，這種被動的姿態讓她一陣生理性的反感，抬手，想揮開周璟時掐住她下頜的手掌。然而，那手卻如磐石般堅固，不但沒放，反而在一晃之間更加用力地將她帶向對方，她甚至感到了周璟時嘴唇的溫度……

江陸離眼神忽暗，白皙修長的五指旦夕間微微改變了方向，輕輕撫過周璟時手背，猝不及防之下微一用力，所有力道都灌注在了對方小指之上，雖未使出十成十，卻也足夠讓周璟時錯愕。

嘶……沒想到她來這出，周璟時只覺手指忽地一疼，下意識地放松開來。

江陸離則迅速退開一步，冷冷道：“璟少，你確實誤會了。咱們之間，只是生意。”

站在對面的周璟時沒有動，高大的身軀正好陷在管線形成的陰影中，沉默了幾秒，他抬起頭：“江陸離，你什么意思？”耍他？

“璟少，如果是我之前說過什么有歧義的話，那我道歉。”江陸離雙手插在風衣兜里，渾身透著冷硬的拒絕。

“道歉？”周璟時揉揉弄疼的手指，目光在江陸離身上掃了一圈，他心思轉圜得很快，這是在跟他玩奇貨可居還是待價而沽？于是嘴邊掛上一抹戲謔的笑，“江陸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么？陳老板身邊的紅人，怎么忽然矜持起來了？”

“……”

第一次，他說的話江陸離沒有反駁。

仿佛坐實了什么猜想，周璟時幽幽道：“還是說，目前的對價，還不夠讓江總支付定金的？”

輕浮的話語讓江陸離微微蹙眉：“璟少，我看今天還是不勞你送了。出倉后聯系。”說罷轉身。

然而，還未走出幾步，身后傳來兩聲輕響，是車門開鎖的聲音，隨后便是那隱含著壓迫的男聲：“上車……”

江陸離停步。

身后，周璟時目光灼灼，“江總……我想你也誤會了，”還沒有人敢如此耍他，“我對勉強別人一點興趣都沒有，何況……是你這樣的。”頓了頓，“但是，既然是說好的生意，我這人還有個毛病，那就是，要聽我的，不然，我隨時可能終止……”隱含的威脅呼之欲出。

江陸離站在幾步開外，手在衣兜中攥緊，須臾，又驀地松開，轉回身。

周璟時唇角勾著一抹不冷不熱的笑，鑰匙在手中轉了個圈，“上車。”便轉身朝不遠處走去。

江陸離沉著臉跟在后面，上了周璟時那輛銀灰色的SUV。

報過地址，二人一路無話。

周璟時那刀削般凌厲的側臉隨著夜晚的燈火明寐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陸離也微微繃緊著神經，還好她住的地方也在城東，沒用太長時間就到了。

“勞煩璟少。”她推門下車，禮節性地客氣道。

今天最后這節奏，顯然有些失控，而她，想將一切拉回正軌。

周璟時卻頭都未轉，仿佛視她無物，只留了句：“好了聯系我。”便徑直發動汽車，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