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好擔心的,娘支持你。”郭夫人說:“是公主就了不起了,不給她個下馬威,今后她就不知道做人。”
“可是,她是公主啊,”英霞憂慮道:“難道娘,你就不怕皇上皇后怪罪,不怕她懷恨在心,以后報復?”
“怕什么?她既然是自己要嫁給你哥,就證明她愿意為了你哥能忍受一切委屈,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這么過分,她居然忍得下,”郭夫人不屑道:“她能忍,就不會對我們怎么樣。還有,你想想,今天的事,你哥都沒有出面制止,她要是聰明,就知道在這個家里,在你哥的心目中,我們比她重要,她要喜歡你哥,想對我們干什么,都得掂量掂量,敢把我們怎么樣?”
英霞眼睛一亮:“是啊,娘,還是你聰明。”
“哼,那是自然,”郭夫人不屑道:“你以為,今天我只是為了殺她威風才為難她?”
英霞愣了一下,躊躇著,問道:“難道,你是想,以她不會生育休了她?”她猛地驚呼一聲:“她是公主呢?你居然敢休公主?”
“她今天不是青口白牙地在大家面前答應了,不能生育就是被休也沒有怨言。”郭夫人冷聲道:“我當然不會留下把柄給別人。”
“你給她設了個套?!”英霞張大了嘴巴,恍然道:“你想休了她讓哥哥另娶?”頓了頓,艱難地開口:“是,為了瑤兒?”
“當然,瑤兒得知皇上賜婚,哭得死去活來,差點尋了短見,我是她姑姑,我不心疼她心疼誰?”郭夫人低聲道:“既然她對平川一往情深,又因此而發誓終身不嫁,我一定要想辦法成全她。”
看母親如此固執,英霞也無望地搖搖頭,覺得母親已經無可救藥了。忽然,她又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你怎么知道公主不能生育?”
郭夫人悠然一笑,沒有說話。
英霞詫異地,鎖緊了眉頭,心頭雖然滿是疑問,卻知道母親諱莫如深,是不會說穿的。
霍夫人替霍帥褪下外套,輕聲道:“咱們去看看北良吧。”
霍帥沉吟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這個時候,誰也安慰不了他。”
唉——霍夫人長嘆一聲。
“你也別太擔心,他現在是很難過,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的,”霍帥低聲道。
“我不是擔心北良。”霍夫人幽聲道:“可憐了寒蕊,以前只知道郭夫人厲害,沒想到她真的這么敢做……”
“還有英霞,原以為雖然家里帶得嬌,卻沒想到這樣乖張……”霍夫人搖搖頭,憐惜道:“堂堂公主,嫁到誰家不是恭敬有加,怎么到了郭家,就這么屈就?這還是新媳婦進門頭一天吶,當著這么多客人的面,就是這樣,那以后在這深宅大院里,可怎么活喲?”
“真不知道皇上、皇后是這么想的,自己的掌上明珠,怎么就配了這樣的人家,早知道,還不如給我們北良,”霍夫人惋惜地說:“平川那性格,本來就愚孝,郭夫人的個性又如此強,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說不定,英霞也是她指使的,這往后吶,寒蕊可有苦頭吃了……”
“要是平川喜歡寒蕊,也還好些,偏生這平川心里頭,又只記掛著修竹,這寒蕊能有多少份量?郭夫人今天的話,你聽見沒有,好象有什么玄機在里頭……你說,難道郭夫人準備給寒蕊下藥,讓她不能生育?”
霍夫人一驚一乍,絮絮叨叨地說著,抬頭一望丈夫,卻看見霍帥臉色有些不對,正沖著自己使眼色,她狐疑著,回頭一看——
北良正站在身后,也不知來了多久。
霍夫人一下有些張口結舌,訕訕道:“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也不敲門呢?”
“我想出去一趟。”北良的神色,倒也還平靜。
“你去哪里?”霍夫人一驚而起:“你不會去郭家……”鬧事吧?后面半句,她不敢說出來。
北良搖頭道:“睡不著,就想去廣鴻樓喝兩杯。”
霍夫人剛想說,要喝酒就在家里喝吧,還沒說出口,霍帥就說話了,答應得很干脆:“行,你去吧。”
北良一折身,出去了。
霍帥趕緊把管家叫來:“跟著北良,但不要被他發覺。”
“你怎么讓他出去了?”霍夫人說。
“讓他去,不然會憋壞的。”霍帥悶聲道。
霍夫人跳起來:“那萬一……”
“沒有萬一,”霍帥默然道:“酒席上他沒有沖動,現在就更不會了,他是顧忌寒蕊的,鬧一場會讓寒蕊更難堪,他不會這樣做的。”
唉——
霍夫人耷拉著腦袋,又是一聲長嘆,復又問:“我剛才的話,他都聽見了?”
霍帥點點頭。
“你早不提醒我?”霍夫人埋怨道。
“你不說他就不知道了?”霍帥沉聲道:“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會自己用腦袋想事?!”
霍夫人一下啞然。
雪夜是寒冷的,新房里卻是暖意融融。紅的帳幔,紅的背掛,紅的桌布,紅的緞墊,紅的鋪蓋,腕粗的一對紅燭在堂上燃燒,金黃的火苗竄得老高,映照著那鮮紅的背幕,金線繡成的大紅雙喜字亮得晃眼。房間里到處都擺滿了皇上、皇后的賞賜,蓋著紅緞,結著黃結,喜慶又富足。
寒蕊坐了不知道多久,還不見有人進來,于是低聲喚道:“紅玉,你在嗎?”
“公主,我就在你邊上呢。”紅玉輕聲回答。
寒蕊終于安心了些,問道:“宴席散了嗎?”
紅玉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望了望,說:“很安靜,應該是散了。”
“那平川,怎么還沒有來呢?”寒蕊有些心急。
紅玉想了想,回答道:“可能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您別急,他是新郎,遲早要過來的。”
寒蕊輕輕地笑了一聲,說:“你到門邊上去瞧瞧,他來了就告訴我一聲。”
紅燭燃了許久,眼看著燭芯燃過了大截,就倒落下來,讓房里的光線暗了些,紅玉趕緊上前,將所有的燭芯都挑起來,保持著房里亮堂堂、紅彤彤的氣氛。她再次湊近窗縫看了一眼,平川依舊影蹤全無,想起儀式上發生的一墓,紅玉不禁有些擔憂地望了寒蕊一眼。
大紅的蓋頭上,龍鳳呈祥,很是琴瑟和鳴的喜慶。紅玉猜得到,蓋頭之下的寒蕊,此刻正充滿了歡喜和希望,可是,烏云,卻愈來愈濃地翻滾在了紅玉的心頭。
喜燭已經燃了一半,院外更聲傳來:“一更了——”
紅玉的心慢慢地,浸到了涼水中。沒有哪個不識相的客人,會把新郎拖到現在。難道,今夜,平川不打算入洞房?
正想著,看見寒蕊的手抬起來,紅玉低低地叫一聲:“不許揭蓋頭!”
“都什么時候了?我怎么覺得坐了好久了。”寒蕊不耐煩地說一聲。
“還早著呢,”紅玉雖然也心急如焚,卻不敢表露出來,哄著寒蕊:“看你急得,傳出去會笑死人呢。”
正說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平川邁了進來。
“駙馬來了。”紅玉趕緊地,躬身行禮。
寒蕊一喜,趕緊停直了腰。
“駙馬,該喝交杯酒了。”紅玉說著,急忙斟酒。
“我在外面喝得夠多了了,”平川平靜地吩咐道:“這么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可是……”紅玉猶豫了一下,畢竟,洞房里,還該有程序的,這個喜娘再三交代了的,沒有完成她怎么能下去呢?
這時候,寒蕊說話了:“紅玉,你該聽駙馬的話。”
紅玉一聽,只好說:“是。”然后,退下去,帶上門。
新房里,就只剩下平川和寒蕊了。
平川靜靜地解下胸前的大紅花,順手往軟榻上一丟,一言不發地在堂中坐下,遠遠地望著寒蕊。
寒蕊喜滋滋地,等著平川來揭蓋頭。
可是,周遭寂靜無聲,就象沒人一樣,她不確定地喊了一聲:“平川!”
并沒有人回答。
寒蕊側頭一想,不對啊,除了紅玉出去,并沒有再聽見門響,平川應該還在屋里,可是,為什么沒有應答呢?難道,平川喝醉了?
“平川,你怎么了?”寒蕊又叫一聲。
還是無人應答。
寒蕊猶豫了一下,終于抬手,伸向蓋頭,手指觸及穗須,卻又想起喜娘的話,顧慮重重地縮回來。少頃,她又遲疑著,終于一狠心,扯下了蓋頭。
眼前緋紅一片,她眨眨眼,看見平川正坐在堂中間,一只手放在膝蓋上,一只手擱在圓桌上,默然地注視著她。
寒蕊猛一下站起來,卻感覺膝頭一酸,差點摔倒,她一把抓住床桿,眼睛,卻看著平川。只一會,感覺適應了些,幾步就跨下來,急切地走到平川跟前一端詳,柔聲問:“你沒事吧,喝多了是嗎?”
平川漠然地看著她,不答話。
寒蕊越發擔心了,伸了手來摸他額頭,平川一下閃開,打開她的手,皺眉道:“干什么?!”
寒蕊嘻嘻一笑:“你沒事啊,干嘛不說話?嚇我一跳呢!”
他冷冷地望她一眼,把眼光移開。
“你怎么也不早些進來,難為我頂這個重個鳳冠,脖子都快斷了。”寒蕊一扭身,搬了把圓凳,背對著平川,挨著在他跟前坐下,指著自己的頸椎對他說:“來,這里,你給捏捏……”
平川沒有動作,冷聲道:“我不是你的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