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寒蕊落落大方地說:“我們隨便走走吧。”
平川看了看她,不經意地又瞟了瞟馬,寒蕊知道他心里正犯嘀咕,曉得自己躲不過了,于是沒正形地嘻嘻一笑:“上次是逗你玩呢,我哪能不會騎馬?!”
以后她的話,是斷然不能再輕易相信了。平川暗暗地嘟嚷了一句。
“你生氣了?”寒蕊笑道:“將軍發起火來,蠻嚇人的呢。”
平川一聽,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上回,蛇的事,”寒蕊的臉有些泛紅:“還要謝謝你呢。”
“末將職責所在。”平川例行公事的說辭。本來也是,換了是別的任何一個人,他都會救,何況公主?
“以后,我不再逗你了,”寒蕊輕聲道:“你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呢。”
平川垂首承認:“末將的確是缺乏幽默細胞的人。”
“別那么沉重,開心一點不好么?”寒蕊的笑聲如銀鈴一般。
“公主來找我,就是為了說聲謝謝,末將接受了,”平川垂下頭,低聲道:“既然要說的話都說完了,那么,就請公主回去吧。”
寒蕊微微一笑,認真地說:“我既然來了,不會就這么回去。”
平川有些愕然,猜不透她意欲何為。
“前些天那件事……你沒有往心里去吧?”寒蕊躊躇著,說:“我也是一時,情不自禁……”
一想起那晚樹下發生的事,平川就禁不住臉紅。自第二天早上,他就換防到了外防,實在是擔心見面尷尬啊。
“不過,”寒蕊抬起眼睛,直直地望著平川,清晰地說:“那是我的心里話,我一直就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請公主恕罪。”平川一聽,趕緊單膝跪下,沉聲道:“請公主不要垂愛平川,平川擔當不起。”
“為什么?”盡管知道平川對自己,并不見得喜歡,但寒蕊還是要問個清楚。
平川跪著,不肯回答。
“是因為我不漂亮?”寒蕊輕聲問。
平川搖搖頭。
“那,是因為我是個公主,你覺得身份比你高,心里接受不了?”寒蕊想了想,又問。
平川還是搖頭。
寒蕊頗為傷神了,偏頭冥想好一陣子,才沮喪地問:“是因為我不夠溫柔嗎?”
這的確,已經接近答案了,可平川不敢接茬。
“你覺得我張揚不斯文,我可以改的,”也只有愛情,才可以讓寒蕊低三下四:“我會努力使自己變得規矩又溫柔的,那樣,你就可以接受我了么?”
她充滿希望的話語,給予了他更大的壓力。
“告訴我,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我會讓你滿意的……”寒蕊固執地說。
平川苦笑道:“公主何必這樣難為自己……”
“不難為,”寒蕊溫柔地說:“為你改變自己,我心甘情愿。”
“可是……”平川幾近絕望了。寒蕊的堅持,只能讓他離修竹越來越遠。
默然片刻,寒蕊忽然問:“你討厭我么?”
“啊,”平川結巴道:“不,不討厭。”即便是討厭,他也不敢明說啊。就象他此刻,心里想著修竹,同樣不敢明說。
“那就行了,”寒蕊的聲音如釋重負地歡快起來:“我會讓你喜歡我的,你一定會喜歡我的——”
平川只覺得頭皮發炸,就快要暈倒了。面對這個陷入單相思,走火入魔的公主,他是欲哭無淚。
我的老天啊……
寒蕊騎著馬回林子里來找紅玉,這丫頭正耷拉著腦袋坐在樹下長吁短嘆,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樣子。
“你怎么了?”寒蕊叫道:“該回去了。”
唉——
紅玉長嘆一聲,悻悻地上了馬。
“你到底怎么了?”寒蕊扯直了嗓子問。
紅玉沮喪道:“我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寒蕊知道她的意思,一扭頭,偏不接茬,徑直往前。
“公主!”紅玉追上來,不甘心地說:“別喜歡郭平川!”
寒蕊鬼鬼地笑一下,不說話。
“我不喜歡他!”紅玉氣呼呼地說:“他不會對你好的!”
寒蕊偏頭想了想,不以為然道:“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的。”
“是,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紅玉不服氣地嚷嚷道:“現在能看得出的,就是你一廂情愿,人家根本不喜歡你!”
“連你也看出來了?”寒蕊揚起眉毛,詫異道。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來了,只是不說而已,”紅玉嘴巴往邊上一撇:“人家躲你就象躲瘟神,你自己沒感覺?”
“什么瘟神,人家不討厭我……”寒蕊心虛著,卻仍舊嘴硬道:“他會喜歡我的,他只是不了解我……”
唉——
紅玉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干嘛不喜歡霍公子呢?”
“北良啊,”寒蕊笑道:“他已經名花有主了……”
紅玉一怔,忽然氣咻咻地說:“一朵鮮花,插在了那個啥上——”
寒蕊呆了呆,旋即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來:“你居然說潤蘇是牛屎!你見過這么漂亮的牛屎么?”
“我可沒說,是你說的!”紅玉抵賴,卻忍不住又嘟嚷一句:“難道她不是?可糟踐了這朵花,本來是咱的……”一撇頭,卻看見寒蕊凝重的神態,正深沉地望著自己。
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看見公主這么認真呢。紅玉一縮脖子,嚇住了。
“說說,你為什么不喜歡平川呢?”寒蕊問道。
“成天黑著一張臉,有啥意思?!”紅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不喜歡你,我為什么要喜歡他?!”
“你當真覺得他沒有優點?”寒蕊可不甘心。
“他有什么好呢?公主,喜歡你的人多了去了,隨便你選啊,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況且,也不是什么好樹,一棵歪脖子樹,不要也罷,咱們不稀罕!”紅玉的口氣,頗為不屑。
“可是,”寒蕊慢吞吞地回答道:“我覺得他很好啊,什么都好,成熟、穩重、有責任心,講原則,為人低調又謙虛,我倒是沒看出來他有什么缺點……”
紅玉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男人就該是這樣,皇兄太儒雅,沒有氣概,北良太黏糊,沒有氣度……”一說到平川,寒蕊的話里頃刻就變得甜蜜蜜起來:“還是平川最好……”
“再好他也不喜歡你!”紅玉冷不丁插了一句:“愛情要你情我愿才行!”
“你怎么知道他不情愿?!”寒蕊臉色臭起來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情愿?”紅玉忍不住嚷起來:“醒醒吧,公主!你看看他看你的樣子,哪只牙齒告訴你他是情愿的?!”
寒蕊不服氣,卻也無可反駁,咬了嘴唇,決然地一扭頭,直往前去了。紅玉也是滿肚子說不出的喪氣。于是,兩人都默默無言地,一前一后,只沒精打采地在馬背上晃悠著。
“寒蕊——”
風里遠遠地傳來一個男子的呼喊。寒蕊和紅玉回頭,正好看見北良騎著馬,從山坡上疾奔下來。
紅玉偷偷地瞟了寒蕊一眼,只見她無趣地鼓起腮幫子,嘟嚷了一句:“該留的要走,不該來的又來了……”
紅玉眼珠子一轉,說:“我去前頭等你啊。”一溜煙,不見了人。
“平川說你來了,”北良笑嘻嘻道:“不是要見我么?怎么他去叫我了,你倒不等了?”
寒蕊一聽就明白了,一定是平川回去后把北良叫過來追她,就說是她來找北良的。這分明,是平川在故意給北良創造機會。
看著北良喜滋滋的樣子,寒蕊半晌無言。她能說什么呢?告訴北良,她是為平川而來,那是不是太直接了?這一回去,北良還不抓住平川興師問罪啊。這要是,北良真如平川所說,喜歡的是自己而不是潤蘇,那對北良,打擊可就太大了……
呆子啊,寒蕊悶悶地看了北良一眼,垂下頭去。
“你怎么了?不高興啊?”北良已經察覺到了她的興致不高。
寒蕊搪塞道:“早上起得早,有些累了。”說完,還裝模做樣打了個呵欠。
北良呵呵一笑,一躍下馬,就自顧自地忙乎起來。
寒蕊看他解下斗篷鋪在向陽的草地上,奇怪地問:“你干什么?”
北良已經把手伸向了她:“你不是想睡覺?就睡在這里好了,很軟很舒服,又暖和。”憨憨地一笑:“我守著你,絕對安全。”
寒蕊看看草地上的斗篷,又看看北良坦誠的笑容,半晌,才苦笑著,無奈地搖搖頭。這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呆子啊,就算潤蘇是真的喜歡他,也未必見得受得了他。
“下來躺一躺,真的很舒服。”北良見她不肯下馬,以為她嫌草地不干凈,于是側身往地上一躺,親自實驗給寒蕊看:“我們在外打仗都是這樣休息的,你試一下就知道了,可舒服了……”
寒蕊靜靜地望著他,北良雙手枕在臂下,仰天躺著,微閉著眼,陽光下輪廓分明的一張臉,帥氣的模樣,還帶著享受的愜意。此刻面對著他,寒蕊忽然想起平川來,他那張不茍言笑的臉,英氣逼人,卻也拒人千里。
難道,你就這么不喜歡我,非得把我推給北良么?
寒蕊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偏生到了他郭平川這里,就是風雨撼不動。
“寒蕊!”北良睜開了眼睛,望著天空:“你象我這樣來看看天,又遠又藍,漂亮極了。”他閉上眼睛,誘惑道:“然后你再閉上眼睛,想象著此刻你是躺在鮮花叢中,鼻子里聞到各種各樣的花香,啊——”他深吸一口氣道:“妙不可言……”
看著北良自我陶醉的樣子,寒蕊憋不住想笑,拼命忍住,打斷他的美夢:“別傻了你,這里除了草,什么都沒有,哪來的香味啊?!”
北良睜開眼睛,望著寒蕊,認真地說:“草也有香味的。”
寒蕊笑起來:“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