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的天空中點綴著熠熠生輝的星光,星光的狼谷中,人尸和狼尸倒成一片,血流成河。地上樹上有點點火光,此時,一隊人員正在趕來。
“對面是哪路好漢?”他們對著樹上的人喊話。
“國民革命軍新編第400團一營三連王小光。”王小光直接喊出了編號。
“原來是老總。”對面的人竟然轉而嘲笑起來:“哎呀……原來是看不起咱們兄弟的當兵的。這怎么還掛在樹上了?”說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各位好漢!”劉景榮趕緊跳下樹,對對面的人拱手道:“在下劉景榮。一座山開綠林來,只為義氣不為財。人微言輕路中過,敢問山名以何排?”
“一重山前一路排,煤山承祖紅云來。三晉太行平排落,聚義盡忠后取財。”對面也傳出一道切口。
“原來是紅幫太行會的兄弟。”劉景榮一聽就放下心了,然后抱拳行禮說:“不知各位誰認識喜鵲和快慢機兩位大哥?俺有個不成器的兄弟,名叫張二狗,不知可在此?”
“哎,是三哥嗎?”對面立即沖來一個瘦瘦矮矮的年輕人,他一身黑褲和黑色盤云扣的短衫,胸前斜挎著一圈棕繩,腰間扎著紅布帶,布帶上還別著一把盒子炮和一把匕首,背上背著把刀,對著劉景榮問。
“二狗,真的是你!”劉景榮一看正是二狗,去年倆人一別,今年竟然意外相見,他們抱在一起,二狗也瞬間淚目:“三哥,真的遇到你了。”
“原來是自家兄弟,對面的兄弟,下來吧。”喜鵲對大家說:“你一身血汗,我們都認不出是你了。”
“葫蘆,你們之前認識?”王小光下來樹,對劉景榮問。
“是啊。”劉景榮簡單地把他們血洗奪命鏢的事情說了一下。
“三哥,你臨走時的話,俺一直記著:舉頭三尺有神明。”二狗感慨道:“要不是這句話,俺早叫弟兄們……”
“永慶,過去的事咱就不提了。”喜鵲對二狗安慰,隨后對劉景榮說:“二狗已經有大名叫永慶了,我起的。”
“都是自家兄弟,又一起滅了狼群,咱都別站在這兒說了。”王小光說完,讓大家幫忙,就近挖坑把麥苗,侯安,根根和大頭的尸體帶到河邊,用布條沾水清洗,劉景榮和王小光六人也趕快清洗身上的血污。
經過一陣清洗,劉景榮發現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咬傷和抓傷,他想起了葛洪的《肘后備急方》和張仲景的《金匱要略》中記載的惡犬咬人的方子,讓大家先把麥苗、侯安、根根和大頭埋了,然后壓了石頭,并留下幾塊石頭,劉景榮分別標注上四個人的名字,大家難過的哭了一陣,二狗在一旁燒了些黃紙。其余的人把狼尸進行分揀,有的進行剝皮和拔牙,有的整理肉塊,劉景榮也幫大家區分哪些是中毒而死的狼,哪些是沒有中毒的狼,防止大家誤食毒狼肉而中毒。
劉景榮更絕,直接找到被根根刺死的狼王,讓人幫忙打開顱骨,取出腦漿,涂抹在大家的傷口上。不放心的劉景榮給大家拿出準備的艾條,讓大家艾灸,讓大家連夜找大蜈蚣,他負責采大黃和生甘草。
辰飛看到這兒,不由得驚呆了。這不就是治療狂犬病的法子嗎?要知道,狂犬病不僅存在于狗身上,狼和貓身上也存在,即使現在,一旦有人被狼狗啃咬,必須在24小時內打狂犬疫苗,不然24小時后,就只能等半個月或一個月后等毒發身亡了,死前的人也會發狂地啃咬其他人,傳染狂犬病,最后畏光怕水,待在陰暗的房間里直到死去;更可怕的是死亡率竟然是100%。那時的三爺能想到用狼腦洗傷口,以毒攻毒,雖然并不大科學,但他讓大家來艾灸緩解,并用簡單的藥物來解毒,這一點還是有科學依據的,這讓辰飛嘆服不已。
至于根根死而復生刺死狼王,然后再次死去的奇異見聞,大家都不知原因,只能歸結為義氣至深,誓要保護劉景榮。還有人講起了《聊齋·田七郎》,田七郎本是貧窮的武夫,受武承休資助,兩人成為好友,后來,武承休被陷害,田七郎拿刀要殺構陷武承休的縣令,捕快們聞訊趕緊包圍田七郎,田七郎自知殺不了縣令,就提刀自刎,人頭落地,縣令走去查看尸體,田七郎立即起身,砍下縣令的人頭,兩具尸體一同倒地。
“我想到的是《岳飛傳》里的陸登,他在潞州失守后自刎,死尸立而不倒,金兀術前去拜了三拜,他才倒地。”劉景榮也非常悲痛地哭喊:“根根死后救我,侯安生前救我,都是我的好兄弟。”
其實,現在的辰飛知道,人死前如果有一股氣在胸腔發不出來,就會導致立而不倒的情況,但三爺怕根根的尸體遭啃咬,就背上樹了,不想被狼撞下樹,根根倒地后,這股氣頂到了喉嚨,等劉景榮被狼搭肩時,根根的氣開始驅動身體做死前一秒最想做的事,機械性地重復死前一秒的動作,而他死前只想殺狼,所以他立起身后就毫不猶豫地捅殺頭狼。
天亮后,大家的精神頭好了很多。
喜鵲、二狗和劉景榮邊吃飯邊敘舊,劉景榮把分別后的事情說了一遍,二狗也沒想到自己當初跟著太行會,竟然給劉景榮和繡娘造成了那么多誤解,好在最終促成了姻緣,只可惜坳子里的人,都是勤懇善良的老百姓,卻遭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沒想到當時還有漏網的。”喜鵲不由感慨:“這丁鐵成勾結鬼子禍害老百姓,確實可惡。你下毒這一手太解氣了。”
“三哥,你不是逃難嗎?”二狗不解地問:“咋當了兵?還跑狼谷了?”
“俺叫抓了壯丁,上個月打了幾場仗,現在是又缺人又缺槍。”劉景榮說:“這不要帶走鬼子的武器,要不然咱們咋會在這兇險的狼谷遇到啊?喜鵲,二狗,要不你們帶弟兄們加入咱們吧,一起打鬼子。”
“景榮,咱們有一面之交,對你印象也不錯,而且永慶也是自己人,按理說我不能把你當外人。”喜鵲非常沮喪地說:“要說打鬼子,我也敬重。可你沒發現少了個人嗎?”
“快慢機呢?他可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啊。”劉景榮昨晚就有這個疑問,只是當時剛死了四個兄弟,他心里十分難過,剛剛喜鵲提到了,他也就問起來了。
“說來話長啊。”喜鵲眼中含淚說:“和你分開仨月后,總當家的說,閻錫山抗戰不力,三晉大多淪陷,川軍、桂軍、奉軍都來了,咱們是幫會,趁亂世自保混飯吃,現在參軍打鬼子,死了是英雄,活著是好漢,死活名聲都好,打仗時還能立功,做個一官半職的,今后鬼子打跑了,咱這些窮哥們兒說不定還能就脫離江湖草莽了。”
“俺沒文化,不懂大道理,但這話是不假。”二狗越來越悲憤地繼續說:“就是沒想到俺們進了晉綏軍,當了兵,晉綏軍里以前收了不少土匪,表面上說是團結起來打鬼子,實際上這些龜孫處處給俺們下絆子,只要打鬼子,咱都不慫,但這些人干的真不是人事兒,不給吃的,不給刀槍,給的都是硬骨頭,立了功,歸他們,咱死了多少兄弟,就斗不過人家一張嘴。”
“一個月前,我們也被派到高平河西鎮打鬼子,沒人告訴我們鬼子設好了埋伏,多少兄弟慘死。”喜鵲含著淚說:“為了讓我們都活下去,快慢機帶人救了我們,我們這才突圍出去,可快慢機為了救我們,吸引鬼子火力,叫鬼子打死了。”
“具體咋回事兒啊?”劉景榮也不由得氣不忿地流出眼淚問:“他死后,你們咋來這兒了?”
“啥都別說了。”王小光的聲音冷不防地傳過來:“跟咱們干吧,都是打鬼子的好漢,跟著俺,絕對不分彼此,俺愿意和你們結拜,今后同心同德,共同殺鬼子,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你這干啥啊?”二狗不明所以,他繼續說:“俺從高平下來,迷了路才來這兒了,遭遇了狼群,今晚要不是聽到你們打槍,兄弟們也不會趕過來。”
“這是偵察班的班長,他叫王小光。”劉景榮介紹:“都是一起流過血的自家兄弟,有過命的交情。”
“這事兒我們還得商量一下,既然你們去找鬼子的槍,我們也去吧,說不定還能幫上忙呢。”喜鵲繼續對他們說:“畢竟你們人手少,我們跟著去看看你們的長官,說不定我們一點頭,就在一起打仗了。”
“這樣也中。”劉景榮答應了下來:“一起走吧,一路上有個照應,二狗,哦,永慶也順帶詳細給俺說說咱分開后的事情。”
“三哥,還是叫俺二狗吧。”二狗憨憨笑著說:“就你叫俺二狗,俺聽著親。”
就這樣劉景榮和二狗這兩撥人一起走了,一路上,兩撥人相互開著玩笑,還比較和諧,大家帶著足夠的狼肉和豹子肉,時值夏季,劉景榮認得不少野菜,大家一路上還葷素搭配,倒是其樂融融。
這狼谷還有不少藥材,劉景榮自然認得,他讓大家進村后帶些筐簍,用來裝藥材。又過了一天一夜,吃過藥的人不停地拉了一整天,手腳都酥軟了,大家終于走出狼谷;繼續向趙家坳走時,大家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二狗記得那時是雨夜,伸手不見五指,道路難行,劉景榮帶路才讓大家來到坳子里。而劉景榮則是跟著黃鼠狼,才走到坳子的。鑒于天黑后不好走,大家只得燃起篝火,露宿山林,劉景榮照例又是第一個睡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