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燭火忽明忽滅，人影綽綽地，讓人辨不大分明。

阿無端來一盞清心下火茶，我收回視線，露了個安撫的笑。

“今日雙方各執一詞，小姐信哪個？”

曬制成干的菊瓣被徹底浸透后，豐盈透亮，薄如蟬翼。

我用茶蓋輕輕撥動，看著它在茶水里起起伏伏，嘆了口氣。

“一半一半吧，宋婉兒確實沒有理由自討苦吃，可她在此時示好，只怕真心彌補是假，穩坐釣魚臺看我們鷸蚌相爭，才是她真正的意圖。”

“至于溫瀾母女，作為這一場博弈中的最大受益者，就算她們再無辜，也改不了算計我的事實。”

這清心降火茶是阿無用山林間的草藥調配的，一盞下去，心里的煩悶頓時淡了許多。

阿無眉頭輕抬，他放下茶盞，傾身向前，一雙美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我。

“那小姐今夜如此神傷，究竟是因為溫瀾母女的算計，還是為著那蘇公子？”

清冷的嗓音中帶著探究之意，尾音上調，藏著若有似無的蠱惑。

阿無的容顏在我面前慢慢放大。

我定定地看著他，捏著杯蓋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心臟有一搭沒一搭地緩慢跳動著，一股熱流自心口處緩緩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許是今夜的溫度太高，這一盞清心降火茶澆不滅夏日的暑氣。

我眼睫輕顫，慌忙移開視線。

“為何這么問？”

“我與小姐相識許久，此前種種，小姐或氣憤、或失望，卻從未如今夜這般……這般傷懷，所以很好奇。”

阿無眉頭微蹙，倒映在眸光里的燭火，微微跳動。

他眼底的緊張被藏得很深，卻沒有瞞過我的眼睛。

相識至今，除了失去的記憶，從未見過他對什么事情如此在意。

今夜的他，有些反常。

我存了逗弄他的心思，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繃著臉故作憂傷道。

“蘇睿是個不可多得的佳婿，他那謫仙般的人兒，眼下被人算計走，我不僅無能為力，還要忍氣吞聲，怎么高興得起來。”

一語言罷，我悄悄抬起眼皮，打量著他的神色。

阿無沉默著，面無表情。

正當我心生疑惑時，他緩緩開口：“沒想到小姐對蘇公子用情如此之深，是我愚蠢了。”

聲音有些低，夾雜著落寞和疏離，遠沒有平日里的溫和。

七月間的酷暑天氣，我卻生出了一種身處寒冬臘月的錯覺。

這跟我預想的反應不太一樣。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等我回過神來，阿無卻沒再給我出聲辯駁的機會，只草草說了句天色已晚，便回了自己的住處。

瘦削的背影倔強冷硬，我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次好像真的把他惹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