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輔佐方自秋稱帝后，他一紙詔令將我族滿門抄斬。

行刑那日，他按著我的頭，讓我親眼看著全府上下九十六人將午門堆成尸山血海。

我帶著恨意躍下高墻，卻重生回到三月前。

這一回，我提著方自秋的頭顱扔在叛軍前。

重活一世，登基為帝的人，是我。

我提著方自秋的頭顱，扔到議事的營帳中，頭顱跟球似的咕嚕嚕滾到副官腳底下。

他的臉上都是血，瞪大的雙眼布滿血絲，寫滿了不敢置信。

很丑，都不知道我上輩子是怎么看上他的。

原本昏昏欲睡的副官被嚇的慘叫一聲，一屁股墩摔在地上。

副官的叫聲洪亮如殺豬，一嚎就把全軍將領給引來了。

腳步聲亂成一片，大小兵將接連操著家伙擠入這狹小的營帳。

我側身躲過飛來的箭矢，冷眼望著七八個方自秋的部下自發地將我圍成一圈。鐵兵器霎時間亮出來，映著營帳內搖搖欲墜的油燈，照出一片刀光劍影。

與方自秋最親近的那個副官目眥欲裂，他被我的心腹死死按著，還不忘用唾沫星子咒死我：“毒婦！！”

我毫不在意地勾起唇角，舉起“破雪”，劈開了議事桌的一角。

削角為號。

剎那間，火光連營，帳外響起連天的兵卒廝殺聲，帳內涌進來的二十余人中接連倒戈十八人，舉起劍，將方自秋的部下們捅成一個個簍子。

血流成河。慘叫聲響徹軍營，隔了許久才逐漸平息下來。

我舉起我爹的虎符與梁國信物，一旁的心腹適時宣讀道：

“元帝第五子，裴楚鈺于此，堅執銳，伐無道，功宜為王——”

被我策反的早就跪下喊參見東山王，沒策反但識相的四顧一回，最終也一撩衣袍，低下高貴的頭顱，恭恭敬敬地臣服在我面前。

霎時間，烏泱泱地跪倒了一片的軍將。

氣勢倒是排山倒海。

我重生在京城失守的一月前。

彼時我還不是勞什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方自秋也只是大梁里隨處可見又籍籍無名的窮書生。

阿爹還活著，我們家也沒有因為方自秋的一道詔令而滿門抄斬。

一切都還有回轉的余地。

當今圣上殘暴不仁，草菅人命，驕奢淫逸。

太監長得不合心意，便把臉皮剝下來，再活生生投進井里淹死。

宮女沒把御書房房頂的灰掃落，于是打斷手腳，再丟去亂葬崗，陛下親自在高墻上看著她被野狗撕咬，還不忘留下幾句叫好聲。

新修的宮殿因為缺銀子，建不出想要的效果，便將匠人舉家活埋。

御書房送來的午膳咸了淡了，陛下長袖一揮，拂了滿桌菜肴，讓人把廚子拖出去全殺了。

再后來，陛下清點庫房，覺得里面缺少了珍奇異寶，一拍醉醺醺的腦袋——那就從民間再搜刮點上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的就是朕的。

驕奢淫逸，還剩下淫沒干。皇帝便開始大肆選秀。他從大臣家中點十幾個長得好看的妻女，加上民間強娶來的，共納了百八十個妃子，以至于能在議事殿上上演夜夜笙歌的荒唐景象。

曾有正直的言官將勸諫的折子遞了又遞，在第四次時，終于被不耐煩的皇帝砍了腦袋，然后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當球踢。

至此，雖偶有不在乎生死的言官堅持勸諫，卻又毫無例外地被殺頭。

到最后，朝堂上下，浩浩百官，竟無一人敢言。

也不知午夜夢回時，陛下能否看見踩著的漢白玉石底下，琉璃碧瓦間溢出的，百姓人家怨恨橫生的魂魄，還有他們的嗚咽與血淚。

天災人禍是共存的。

皇上怠政，皇天震怒。大梁二十五郡，蝗災、水災、旱災和疫病同時爆發。

放眼望去，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

天下大亂。

可皇帝還泡在京城錦繡堆，被十丈軟紅迷的神魂顛倒，抱著滿宮殿的銀子與美人偏安一隅，連絲毫賑災措施都不曾下發。

皇帝如此，民怨沸天。大梁百年根基搖搖欲墜。

大梁是生是死是活是衰，全在我爹一念之間。

因為我爹是京城里，唯一一位手握十萬重兵的安定侯。

可我爹是心系蒼生。他深知百姓祈求的是安穩地生活，哪怕如今天下已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大梁也已經經不起再一次戰亂。

百姓想要安穩的生活，他便用這完全可以翻云覆雨的權勢，竭力維持著表面的，搖搖欲墜的安定。

變數出在我身上。

我在出京城為百姓祈福的路上被流匪劫走了。

因為是祈福，我帶的侍衛并不多，對方以人數壓制，縱使我隨我爹學過些腿腳手法，但到底難以一敵百，逐漸落了下風。

方自秋便是在這時出現的。

羸弱的白面書生突然從一旁的草堆里挺身而出，硬生生替我擋了一刀，刀鋒血淋淋地穿透他的身軀，扎得我眼睛生疼。

我眼睜睜看著他面色驟然煞白，噴涌出一大口鮮血。

他的氣息開始急促，卻還心系著我：“姑娘，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