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招盤活水務集團
水務陷入惡性循環
2001年底,當我把城投公司的13億元債務“甩”給水務公司的時候,水務公司很有意見:這筆債確實該由水務公司承擔,可債務從城投公司挪過來后,水務公司要怎么處理?我跟水務公司說:“這個問題會解決的,你們先別著急。”
2002年初,我開始處理水務公司的事。那時水務公司主要負責城市自來水業務。重慶是全國自來水供應成本最高的城市之一。長江岸坡落差幾十米,自來水廠為提水而耗去的電費要比平原城市上海高得多。作為山城,重慶的房子高高低低,水從水廠送到最終用戶,往往需要6級加壓,進一步提高了成本。
水源成本高,自來水供應成本也高,水價卻很低,一噸才0.75元。老百姓大手大腳用水也不心疼,很多人沒有節水概念,這加劇了水務公司的虧損。水務公司年年虧損,自然沒錢也沒動力改善水質,從而陷入惡性循環。1993—2002年,在全國43個大城市自來水水質排名中,重慶連續10年排在倒數第二或第三,群眾意見極大。每年重慶兩會,自來水水質問題都成為代表、委員們討論的一個熱點,也是媒體關注的一個焦點。
水務公司重組勢在必行。對此,我主要運用了三招。
第一招,水價調整
水務公司要平衡成本,根源在于調整水價。水價不調整,投入再多的錢,最后都會變成壞賬。當時,在美國和歐洲,自來水價格折合成人民幣一般是每噸5~6元,其中自來水費和污水處理費大體一半對一半。東部地區城市水價大體為每噸2.5~3元,重慶的水價只相當于它們的1/4~1/3。于是,重慶舉行聽證會,在廣泛征求各方面意見的基礎上,把水價從0.75元/噸調到了2元/噸,乍一看調得幅度很大,但這只是把多年沒調價的缺口補上了,扣掉提水、制水、供水的高成本,實際水價剛夠平衡成本,并不算高,與中西部省會城市的水價大體持平,甚至比很多城市還要低。
水價一調,從城投公司劃撥到水務公司的13億元債務,從虧損資產、壞賬債務變成了良性資產。因為按照資本市場的邏輯,資產價值是可以根據收益倒推的。劃撥到水務公司的13億元債務資產,實際是一個個自來水廠。原來水價太低,生產越多,虧損越大;現在水價漲了,自來水供應成本與收入大體平衡,自來水廠自然變成了良性資產。所以說,自來水價格調整,對水務公司重組至關重要,解了它的燃眉之急。當然,調高水價也有助于促進老百姓轉變用水觀念,實現節約用水。
第二招,污水處理廠的資產注入
2003年6月,三峽工程二期即將蓄水。為了保護三峽庫區水環境,國家在移民遷建時就規劃了20多個污水處理廠和十幾個自來水廠,總投資70億元,也是國家補貼一部分,市、區縣兩級各配套一部分。庫區區縣拿到國家和市政府的錢,就開始各管各地進行修建,結果與建設“8小時重慶”高速公路發生過的問題一樣,同樣由于區縣資金配套跟不上,很多工程變成了“胡子工程”。2002年3月,國家環保總局領導來渝調研,看到這個情況大吃一驚!因為此時離二期蓄水只剩15個月了,他趕緊向國務院領導做了匯報,并責成重慶市政府盡快解決。
結合庫區污水處理的問題,我開始醞釀全市水務體制改革。關鍵還是改變國債的使用方式。過去,水務公司和17個庫區區縣都把國債資金當成項目撥款使用,然而分散的資金無法產生信用,自然也就沒有融資功能;重慶財政又比較困難,特別是庫區區縣,既無力配套建設資金,也無法補貼建成后的運行費用。解決的辦法跟組建高投司一樣,把已投入項目的國債資金捆綁注入水務公司,推動其重組為水務集團。這樣,水務集團的資產一下子就多了40多億元,加上重組前的20億元存量資產和城投公司劃撥來的13億元壞賬產權,總資產就變成80多億元,凈資產超過60億元,加之水價也調整了,水務集團的信用當然改善了,銀行貸款也隨之跟進。重慶終于在三峽工程二期蓄水前,完成了國家相關部門規定的所有污水處理廠和自來水廠的建設工程,并使其如期投入運行。
第三招,引進外資,推動上市
水務集團處理完“爛攤子”,煥然一新,日子也好過了。但是,要實現直轄市的功能定位,重慶還要新建一批水廠。
水價調整以后,我問水務集團時任主要負責同志:“新建一個日供水能力30萬噸的自來水廠要花多少錢?”他說:“要4億~5億元。”我說:“水價調整后,水務集團一年利潤也就幾千萬元,這點錢是不夠的,也沒法再調水價了,你得想辦法盤活存量資產。”
于是,水務集團開始跟法國蘇伊士環能集團談合作,該公司不僅是法國最大,也是歐洲最大的水務公司,當時一年的營業收入達400多億歐元,相當于4 000億元人民幣。水務集團為此與蘇伊士環能集團亞洲總部、中國總部的代表接觸,但是談了好幾次也沒談攏。原因在于,水務集團想出讓的是一個虧損的水廠。當時,為了發展北部新區,重慶建設了一個年供水能力達16萬噸的水廠,按當年北部新區的發展水平,這有點超前了,水廠當然“吃不飽”,一年要虧損2 800萬元。因此,蘇伊士環能集團不愿意接受。
我告訴水務集團的主要負責同志:“你去和他們的集團總裁聯系,我要和他見面。”
市場規模和份額也是一種資源和資本,也可作價
不久之后,我和蘇伊士環能集團的董事長梅斯特萊先生見了面,我跟他們談深圳速度,談浦東開發。我告訴他們:“重慶的北部新區就是當年的浦東和深圳,發展速度至少是重慶其他地區發展速度的一倍。現在這個水廠看起來是虧損的,可七八年之后,北部新區肯定大變樣,水處理量會從現在的十幾萬噸發展到五六十萬噸,到時候肯定能把現在的投入賺回來,市場規模和份額也是一種資源,也有價值,盡職調查不能只計算‘壇壇罐罐’的靜態價值,你們不按發展的邏輯把賬算清楚,將來是要后悔的。要是你們不抓緊,后面可有幾家企業等著呢!”談過后,他們當然要打聽一下我的信譽如何,會不會忽悠他們。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在浦東工作時,就給不少跨國公司畫過這種藍圖,早就都變成了現實。
就這樣,按照新的思路,水廠企業的合資合作,不僅應評估存量資產的凈值,還應對其擁有的未來市場資源進行作價評估,本來作價2億元合資方還不愿接受的水廠,現在重估后為12億元,法國蘇伊士環能集團投入約1億美元與重慶水務集團合資。于是,中國第一個合資自來水廠落戶重慶,合資方還是世界水務領域最優秀的公司之一。2002年前后,西部招商何其困難,這樣的合作成果真是來之不易,既引進了外資,又盤活了存量資產。
那么,以初始投資6倍的溢價買進一筆虧損資產,初期,每年還要按照股權比例承擔1 000多萬元的營運虧損,蘇伊士環能集團是不是吃虧了?其實并沒有。實際上,2003—2008年,由于北部新區超常規的發展,從人口到企業,增長都很迅猛,實際用水量達到了35萬噸/年。由于規模效應發揮出來了,水廠就扭虧為盈了。此后,蘇伊士環能集團感到在重慶的投資效益很不錯,所以進一步追加了幾十億元投資,重慶水務集團成為它在華最大的合作伙伴,雙方實現了共贏。
水務集團通過轉讓資產獲得的收益,隨即投入沙坪壩水廠改造工程。當時,這也是個老大難問題。水廠上游有一家化工廠,取水口緊挨著重慶腫瘤醫院的排水口,群眾意見非常大。改造沙坪壩水廠以后,有效化解了矛盾,對后來西永微電子產業園招商引資也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
重慶水質排名由最差變為最好
三招重組,打造出一個全新的水務集團,其終于步入良性發展軌道。幾年間,水務集團資產規模從重組前的20億元左右發展到180多億元,實現利稅連續多年以30%的速度增長。2010年,重慶水務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成為中國最大的城市給排水集團之一。
水務集團的重組有力推動了重慶自來水廠和污水處理廠的建設、管理,改善了全市的水環境質量。從2008年起,在43個大城市自來水水質排名中,重慶連續多年排名前三,成為我國自來水水質最好的城市之一,達到了可以直接飲用的標準。三峽庫區的污水處理廠也全部建成并正常運轉,庫區城市污水處理率達到90%,重慶由此成為全國污水處理最好的城市之一。2012年,國家水利部門的同志告訴我,在全國七大水系中,長江重慶段的水質是最好的。